document.write('  就在晓雪盘算着某种具体计划还未实行时,杨夕给她提供了一个信息。事缘杨夕在校园与罗毅和他的教授汉森博士擦肩而过时,听到博士训斥罗毅说:“我真不敢相信你的论文那么糟糕,我看出这不是水平问题,是你花的心思不够。你应该马上辞掉工作,专心修改论文,否则我不能保证让你顺利毕业。”

  杨夕听者有心,等汉森博士与罗毅结束谈话,她把罗毅堵住了:“刚才汉森教授跟你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要不你暂时别去打工了,先专心写论文吧,这是大事,距离毕业答辩的时间不多了。”

  “我能安排好时间,你不用替我着急。”

  “你别那么固执,要是需要帮忙,就……”

  罗毅不客气地打断她:“我不需要帮忙,你别操我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杨夕被他噎得没话了:“没有。”

  “那回头再聊吧,我赶时间。”

  “你是不是赶着去迪吧?”

  “你怎么知道?”

  “我去玩看见你了。”

  “我走了。”罗毅走出去又折回头,“帮个忙,别告诉晓雪我在那打工。”

  杨夕回头就把这事告诉了晓雪:“我话还没说完,就被他堵回去了,他现在就是不能听别人跟他提‘帮忙’俩字,要不晓雪你去说说他?”

  “我去说,他拒绝得更厉害。”

  “他再不全力以赴攻论文就来不及了,真拿不到学位怎么办?咱得想法帮帮他,我觉得这事还得你亲自出马,别人都不好使。”

  杨夕的话让晓雪觉得自己酝酿多时的想法应该付诸实现了。

  一天以后,就在罗毅告诉晓雪他会在家的晚六点到七点之间,他接到了杨夕代替晓雪打来的紧急电话。电话里杨夕的声音火急火燎:“罗毅,晓雪肚子疼得厉害,我正带她去诊所,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你能尽快过来吗?” 罗毅立刻紧张起来,晓雪从来没有生过病:“怎么回事?她是不是吃坏了?”

  “好象不是,下午就开始疼了,她没当回事,后来疼得受不了,才给我打电话求救。你先来诊所吧!”

  罗毅把自行车蹬得飞快,用20分钟赶完了汽车20分钟的路程。他满头大汗出现在诊所外面时,杨夕对急救床上的晓雪使了个眼色,晓雪随即手捂肚子、满脸痛苦。罗毅冲进诊所,直奔晓雪:“晓雪你怎么样?” 晓雪虚弱地摇头,表示痛不能语。罗毅就转向杨夕:“什么病?要紧吗?” 杨夕用沉痛的语气和哀悼的表情说出一个不相匹配的病:“急性阑尾炎。”

  “要动手术吗?”

  “还没穿孔,医生说先保守治疗,给她打了消炎针,开了口服药。”

  罗毅这才顾上喘口气,擦把汗。

  杨夕接着给罗毅扎针:“不过医生嘱咐说,保守治疗期间必须小心护理,身边要24小时有人照顾,保证她卧床休息,饮食只能吃流食或者半流食,等疼痛完全消除之后,才可以慢慢活动和进食。”

  “那要多久才能恢复?”

  “半个月到一个月,要看个人身体素质和治疗效果,要是护理不好,病情恶化,就得动手术了。”

  罗毅把关健听进去了,晓雪要24小时有人照顾,谁呢?只能是他和杨夕。他俩把晓雪搀回家,杨夕不言不语把一张单人沙发布置成一张床,然后看着罗毅开始将军:“十点多了,罗毅,你明天不是还得上班吗?赶快回去吧。”

  罗毅说:“我回去?那晓雪怎么办?”

  杨夕一边铁肩担道义,一边阴阳怪气:“那就只好我留这照顾她呗,你那么日理万机,哪有时间伺候病号啊?不过晓雪,我白天也上班,只能留你一人在家,你凑合着过吧。”

  晓雪配合她做忍辱负重状:“不要紧,我自己行。” 说完她就以微动一下立刻眦牙咧嘴推翻了自己的逞强作态。

  杨夕特别无助地望向罗毅:“罗毅,你看?”

  罗毅表态了:“不能让晓雪一人在家,她得卧床休养,不能下床走动,不能乱吃东西,要不……我先把工作辞了,专门负责照顾晓雪。”

  杨夕顾作惊喜:“真的吗?!”

  晓雪顾作反对:“不用不用,罗毅你还要赶论文呢。”

  罗毅说:“我住过来,在你这写论文不就行了?”

  “罗毅,是不是太难为你了?”

  “你别想那么多了,把病养好要紧。”

  杨夕完成了她煽风点火的任务,如释重负:“这样好!这样好!罗毅,你要能住过来照顾晓雪,我就放心了。” 俩女孩相视一笑,罗毅就这样被算计着掉进了圈套。

  自打罗毅住进晓雪家,他就从早到晚一天三顿给晓雪做各种流食,当时杨夕为了显示病情真实随口杜撰的几句话,让晓雪落进了饥饿的深渊。最难受的是无论她如何饥饿,罗毅始终监守原则,永远给她奉上的是流食,晓雪被饿瘪的、可怜的胃顷刻间就能被那粥、那牛奶、那燕麦倾倒过去。

  “来把粥吃了。”

  “看见它我就够了。”

  “那我给你热点牛奶?”

  “求你别,那我也够了,能给我煎个蛋吗?”

  “不行!这阶段你不能吃油腻的东西,只能喝这个。”

  “我不吃行不行?”

  “不行!如果不吃东西,回头病是好了,人饿死了。” 罗毅把粥碗逼到晓雪嘴边,晓雪只好接过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时杨夕来了,救了她。

  杨夕背一个神秘大背包对罗毅探头探脑:“我来看望看望。”

  罗毅说:“你来得正好,帮我照顾一会晓雪,我去超市买东西。”

  杨夕和晓雪极其欢呼雀跃:“去吧去吧!” 两女孩眼巴巴看罗毅走出房间,鬼祟的目光对在一起。

  晓雪问:“带来了吗?”

  杨夕说:“带来了,带来了。”

  她从背包里掏出一大包肯德基的香辣鸡翅,晓雪从床上窜下地,几乎是从杨夕手中劈手夺过鸡翅,吃了起来。

  杨夕给她端了杯水:“慢点,别噎着。”

  “这几天可要了我命了。”

  “我给你买了一打十二个,你悠着点吃。”

  晓雪置若罔闻,她都快素死了,杨夕环视房间里干净整齐井井有条,就说:“我看罗毅这护工当的还挺尽职尽责的。”

  晓雪在鸡翅之间插空说:“他还真象护工,话少得可怜,还不止一次说等我病好了,他就搬回去,好象现在是他麻烦我似的,好在他现在可以静下心修改论文了。”

  同居不交心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晓雪还时常被饥饿和嘴搀侵袭。一天,罗毅和她商量:“我去图书馆查点资料,你能一个人待会吗?” 这种机会晓雪求之不得,赶紧说:“医生又没说我身边一刻也离不开人,你去吧。” 罗毅说:“那我走了,一两小时以后回来。” 晓雪从窗口望着他骑车走远,就跳下床,伸展四肢,太好了,她有一两小时的自由时间了。

  罗毅骑车往大学走,走出不远,突然想起自己把一张文件磁盘拉晓雪家了,就折回头往回骑。而这时晓雪刚走进厨房,从自己身上摸出一把偷藏的钥匙,打开一只锁着的抽屉,里面藏着琳琅满目的食品。

  罗毅回来,用钥匙打开房门,一进门,就看见晓雪床上空空荡荡,他心生疑惑,先查看卫生间,没人,经过厨房时,看到了里面的晓雪。晓雪正举着一包薯片,嘴里还有没咽下去的,惊诧地瞪着罗毅。罗毅把她从头到脚全身扫视一遍,没错,晓雪好模好样站在地上,完全不象阑尾炎患者。

  “你怎么下床了?还吃这种东西?”

  “我有点嘴馋,所以……”

  罗毅看到了她身边那只敞开的抽屉和插在锁孔里的钥匙:“这些吃的都是打哪来的?”

  “买的。”

  “谁买的?”

  “……杨夕。”

  “难怪我不知道,这还上锁呢。你下床走到厨房,阑尾不疼吗?”

  “还真不疼了,可能快好了。”

  “好得也忒快了吧?医学奇迹呀!还是你从来就没坏过?你病是假的吧?”

  晓雪没法再蒙下去了:“罗毅,对不起。”

  “你骗我干什么?”

  “罗毅,是我求杨夕对你说我得了急性阑尾炎需要人照顾的,我是装病,但我是善意的。”

  “没错,你是善意的,你是想用这种方式让我心安理得花你的钱,是吧?是不是杨夕告诉你如果我不辞掉工作修改论文的话,可能都毕不了业?”

  “杨夕是好心,我们都不希望你因为一时的生活压力拿不到学位。”

  “谁说我有生活压力就一定拿不到学位?我自己可以应付这一切!你干嘛要多管闲事?怕我不接受,还想出这种办法保全我的面子,让我稀里糊涂钻进你的套里,好象是你求我照顾一样。你和杨夕串通好了,把我一个人蒙在鼓里,我是傻子,我是笑柄。”

  “罗毅,不要曲解我们的好意,没有人会笑话你,大家只是想帮你!”

  “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帮助,我想依靠自己的力量,解决自己的问题,我谁也不想靠,就靠我自己!”

  “你这是跟谁较劲呢?”

  “对,我是在较劲,我跟我自己较劲!我恨我以前为什么那么心安理得地花家里的钱,为什么不多想想那些钱的来历,他们告诉我那钱是投资公司得到的分红,我想也不想就信了,甚至没有追问一句:他们一辈子就那么点积蓄,投资的钱是打哪来的?我享受花钱,我享受高人一等的感觉,是我的贪婪推动了父亲的犯罪。如果当初我肯象任何一个普通的出国留学生那样,一边打工一边上学,象杨夕那样自食其力,我爸他今天就不会蹲在大牢里了却残生了!我从来没象一个正常人那样生活过,我甚至不知道什么叫辛苦,现在我要把这一课补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们每个人都是这样过来的,为什么到我,你们就看不下去了?难道就因为我以前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阿斗?今天这样是我活该,你们谁也别管我。”

  罗毅冲出厨房,把自己的衣物和电脑统统塞进背包里,拉开房门要走。晓雪在背后叫“罗毅” ,他站住了,但没有回头。晓雪说:“你说的都对,但我就是想帮你,因为我……爱你。” 罗毅心里最脆弱的地方被晓雪的话击中了,背包从他肩上滑落,他不管它,走向晓雪:“你说什么?你从来没有对我说过这三个字,你再说一遍好吗?”

  “罗毅,我爱你!” 罗毅张开双臂,把晓雪紧紧拥在怀中,他们再也不想推开对方了。

  尽管王平平拒绝了陆大洪的求婚,但他还是按照两人结婚的前景开始筹划他们下一步的生活。他在没有告诉王平平的情况下,开始联系房产经纪,帮他寻找客流量大、价位低的店面;同时他四处发动人帮他寻找那个卷了他钱失踪多时的台湾林老板。几天以后,大洪接到湘湘餐馆钟老板的电话,说帮他打听到了那个林瑞祥的下落,那孙子现在走背字,在他兄弟开的餐馆里打工。大洪决定到那家餐馆去堵他,找不着他,就找他哥要钱。

  大洪来到林家餐馆,正是晚餐时间,生意不错。大洪问一个服务生:“林瑞祥在吗?” 服务生给他指示:“在后厨。” 大洪到后厨门口一望,一眼看到了林瑞祥,对方见他先是象撞了鬼,本能地想跑,被大洪一把揪住,无法动弹,就赶紧点头哈腰:“陆先生你好!” 大洪开门见山:“林老板,我找你没别的事,想让你把钱还我。” 林瑞祥愁眉苦脸说:“我没有钱嘛,有钱一定还你。” 大洪说:“这餐馆不是你家开的吗?让你哥帮你还。” 林瑞祥可怜巴巴地说:“他不会借给我的。” 大洪说:“要不我去跟你哥说。” 林瑞祥赶紧摆手:“算了,还是我去说吧,陆先生你先到前面坐一会,我和我哥商量一下。”

  大洪等了十几分钟,一名服务生过来问他:“您坐了好半天了,可以点菜了吗?” 大洪说:“我不吃饭,我等林先生。” 服务生问:“哪个林先生?” 大洪说:“你们老板的弟弟,林瑞祥。” 服务生说:“他走了呀。”

  大洪一愣,想想说:“那把你们老板叫来。” 不一会,大林老板出来了:“您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大洪说:“你弟弟林瑞祥两年前管我借了一万加元,我现在急用,他刚才说找你周转,结果人没了,我只好找你。” 大林老板一副迷惑的样子:“我不知道这事,这样吧,你把电话留下,我回头让他把钱给你送去。” 大洪说:“不行,我今天就得拿走钱,你替他还!” 林老板一摊手:“我没钱,再说,也不该我替他还。”

  大洪把声音提高了使劲嚷嚷:“你怎么欠钱不还呀?” 惹得大林老板说:“你要在这捣乱,我要叫警察了。” 大洪声音更大了:“我也正想叫警察呢!” 大洪见他不动,就举起借条在一张一张饭桌之间来回穿梭,一边宣布:“林老板借钱不还!林老板借钱不还!” 林老板挺不住了,终于松口:“我还还不行吗?”

  大洪得到了大林老板替小林老板签出的支票,鸣金收兵。现在他钱大概是够了,只差定一个店址了。

  不久以后,房产经纪通知大洪:威士拿通往滑雪场的山区公路边有一家咖啡馆要转让。大洪想起自己前一段刚刚带王平平去过那里,王平平就是在那里开始有反应的,他心里先就感了兴趣,立刻约了房产经纪去看店。没想到过去一看,就是他和王平平进的那家。

  房产经纪介绍说:“这家店设备不错,价钱也不高,虽然离市区远了点,可紧临公路,是市区到滑雪场的必经之地,日进项相当好。” 大洪心里满意:“确实不错,可我不明白老板怎么肯卖那么低的价?” 房产经纪说:“店主想投资别的生意,资金周转不过来,急于把店脱手兑现,所以才肯在价钱上让步。” 这个解释听上去很合理,所以大洪没有防范低价格中的陷阱,立刻签约买下了那家咖啡店。

  大洪回到家里对王平平说:“平平,我打算和你一起开个咖啡店,地点已经选好了,想带你过去看看,明天行吗?咱抓紧定下来,以后就给自己打工,踏踏实实过日子。” 王平平盯着大洪的脸看了半天,把他拉到镜子前面,让他看自己的表情:“你说的是高兴事,可你看看自己的脸,没半点兴奋,一副豁出去的样子。你想好了,别为了可怜我勉强自己。” 大洪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坚定地说:“我想好了,这事就这么着了。”

  两人很快就投入了咖啡店的开业准备,他们共同到超市挑选咖啡豆、纸巾、纸杯、纸碟,共同指挥工人装修,共同出门,共同回家,如影随形,有影皆双,王平平的笑容越来越多,渐渐恢复了从前的神采,大洪欣慰的同时,禁止自己去想其他以外的事情。

  装修完毕,俩人看着焕然一新的咖啡店,有了属于自己的感觉。王平平突然想起来:“差点把关键事给忘了,咱这店叫什么名啊?”

  “哎哟,忙晕头了,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赶快想一个。”

  “你喜欢什么风格的?风花雪月的?时尚另类的?还是魔幻离奇的?”

  “不要那么花哨,朴朴实实就好。”

  大洪冥思苦想之后说:“有了,就叫‘Home’。”

  “家?”

  “是啊,你的家,我的家,咱们的家。”

  “咱们的家……”这名字触动了王平平,她有些分神。

  “好不好?”

  “好。”

  “那就这么叫了,以后这就是咱的home 。还有平平,一开始营业,咱俩见天这么跑也不是个事,要不,咱搬威士拿来住吧?”

  王平平有些意外:“不住市区了?”

  “市区有什么好?再说这房租便宜。”

  “随便你,你决定吧。”

  非常迅速的,大洪就物色好了房子,距离HOME 咖啡店只有十几分钟的路。大洪一付了房租,就火急火燎张罗搬家。

  王平平说:“怎么这么快?”

  大洪说:“你还嫌快了?”

  “在这住了这么久,还真有点舍不得。”

  她的话触动了陆大洪,他试图掩饰这种情绪:“有什么舍不得的?你没去看咱威士拿那家,比这大,装修也比这象样,以后那就算咱自己的安乐窝了。”

  “你打算哪天搬?”

  “明天。”

  “你好象急着从这里搬出去?”

  “急?是啊,我急着开业,急着当店老板呢。”

  王平平看出大洪有股子强迫自己忙忙道道的劲,她能猜出他不让自己闲着的原因,他怕想起的事,也是王平平怕想的,俩人都小心翼翼回避着一个禁区。但是在搬迁去威士拿之前,大洪觉得自己无论如何也得和杨夕告个别,他用礼貌放纵了一回自己思念已久、不见不行的欲望。

  陆大洪来到银行,脚步迟缓,他把自己躲藏在廊柱后面,远远地遥望柜台后面忙碌的杨夕。他就这样凝视了很久,犹豫了很久。终于步出廊柱的遮挡,走向杨夕,但只是走出几步。他又折回头,躲回柱子后面。

  他在廊柱后面拿出手机,拨通了近在咫尺的办公电话:“麻烦你请杨夕接电话。” 他能看到杨夕同事招呼她,随后杨夕接起了他打来的电话:“请问哪位?”

  大洪象是害怕被杨夕看到似的,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是我。”

  “大洪?”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

  “我正在上班。”

  “没关系,我不多耽误你时间,电话里说就行。”

  “那你……说吧,什么事?”

  “我最近在威士拿公路边开了家咖啡店,准备差不多了,过几天就营业。”

  “这不挺好的吗?恭喜你,有自己的店了。”

  “有什么好恭喜的?你还不知道,在加拿大当老板不一定比打工挣得多。”

  “威士拿离市区挺远的……”

  “是呀,所以我打算搬过去住,把这的房子退了。”

  “……什么时候搬走?”

  “就这几天。”

  “搬家需要人手吗?”

  “不用,我在加拿大这几年没置下什么东西,衣服一卷就可以走人了。”

  “要不,走之前聚一聚吧。”

  大洪狠了狠心说道:“恐怕没这个时间了,乱七八糟的,我得再收拾收拾。”

  杨夕那边沉默半天:“你打电话就是为了说这事?”

  “是,和你告个别,等咖啡店开业那天,我请你和晓雪、罗毅他们过去玩。”

  “行,那以后常联络吧。”

  “常联络。”

  “再见。”

  “再见。”

  大洪收线,拿着手机的手臂象灌了铅一样沉重,他从柱子后面探出头去看杨夕。他看见杨夕挂断电话,木然地走回柜台前,一位客户对她说话,她充耳不闻,她的同事过去提醒她,她才回过神来,低声道了一句“对不起,替我一下” ,就脚步匆匆离开柜台,象是要逃避什么。大洪清楚地看见她抬手抹脸的动作,他知道,她哭了。

  杨夕小跑的方向是卫生间,她要在眼泪泛滥之前躲进那里,藏起自己的悲伤。大洪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追向杨夕。他要抓住她,把她拉到怀里,吻去她所有的泪水。就在两人的距离已经近在咫尺的时候,杨夕冲进了卫生间。大洪的脚步戛然而止,女士卫生间,他进不去,就算能,他能允许自己进去吗?他不能让所有挣扎都前功尽弃,他逼迫自己转身离去。

  杨夕坐在卫生间马桶盖上泪雨滂沱的时候,没人发现大洪走出银行时眼里的泪水。

  一天以后,陆大洪和王平平把几只皮箱装进后备箱,盖上箱盖,开车离开了曾经和司马波、后来和杨夕、最后只剩下他俩的住处。汽车进入高速路,看到指示牌上显示“您已经离开温哥华地区”时,大洪知道自己距离杨夕越来越远了。汽车音响正播放着轻快的音乐,王平平忍不住观察大洪,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情绪。但是大洪没有表情,至少她看不出他有难过失落的表情。

  HOME 咖啡馆正式开业了,出乎他们的意料,前几天就顾客盈门,除了往来市区和滑雪场的游客络绎不绝,还有附近的居民回头客,大洪和王平平迅速地和自己的主顾们亲热熟悉了,忙得不亦乐乎。

  大洪抽空对王平平说:“没想到试营业才几天就这么忙,看来这地是选对了,什么叫风水宝地,咱这就是呀。” 王平平说:“可就咱俩人忙不过来,要不雇个人吧。” 大洪也觉得有这个必要:“雇人还不如找熟人呢。” 王平平问:“找谁?” 大洪说:“你看晓雪怎么样?” 王平平说:“晓雪行,可咱这离市区那么远,人家愿意来吗?” 大洪决定马上打电话问问。

  晓雪此刻正在家里给罗毅做晚餐,罗毅放下论文,象连体儿一样粘着晓雪在厨房里绕来绕去,一边说:“看看今晚我软饭吃什么?” 晓雪真生气了,啪地打了一下他的手,不苟言笑地训斥他:“以后不许你说这种话!” 罗毅正经起来:“晓雪你答应我,一旦我的论文获得通过,你就让我去打工,我不能靠你养活,我难受。” 晓雪说:“行,我答应你,到时候你不去打工,我就赶你去,做一份还不行,怎么着也得同时干两三份,每天早出晚归,不把你累个半死,我不让你进门。” 俩人正笑着,大洪的电话来了。

  大洪说:“晓雪,我这咖啡馆生意不错,人总是满满的,我和平平俩人有点忙不过来,要不你过来一起干吧,咱是自己人,踏实。至于你每天过来的交通问题,我也想好了,我打算新买一二手车,专门上超市拉货用,你平时就开它上下班。” 晓雪说:“我考虑考虑再答复,谢谢你大洪。” 她放下电话,跟罗毅一说,他表示支持:“大洪替你想得挺周全的,要不你就去干吧。”

  “你同意了?”

  “我谁啊?你的事要我同意?”

  “要啊,要啊,你快点头,你不点头,我哪敢去啊?” 两人嘻嘻哈哈,笑完了,晓雪收敛笑容说:“罗毅,把你那处房子退了,搬过来住吧。有你在,我这才象个家。” 罗毅紧紧拥住晓雪。

  很快,晓雪就到HOME上了班,大洪给她介绍了一下三个人的分工:“咱店里的活就两大块,一块是跑堂招呼客人,一块是柜台后面收银、做咖啡、给食品加热什么的,另外还有一些洗洗涮涮七零八碎的事,平时店里有俩人就够了,但是不能从早上六店开店到晚上十二点关门就练这俩人,所以请你过来,和平平两班倒,她一早一晚两头来,你呢,因为开车跑路要花时间,所以,早九点到这,晚六点就能走,你看行吗?”

  王平平提醒他:“车钥匙给人家晓雪了吗?”

  “对了,车钥匙。”大洪掏出车钥匙递给晓雪,仔细叮嘱她,“开车小心点,你拿的是国内驾照,在这没用,相当于无照驾驶。不过也别担心,只要你遵守交规别出大错,警察一般不找你,开罚单不怕,我是车主,凡事有我顶着呢,你尽量避免和警察照面就行了。还有一事,后天下午我打算弄一个中国式的开业典礼,到时候你把罗毅杨夕一块接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我就不给他俩打电话了。”

  大洪真是不知道怎样给杨夕打这个邀请电话,晓雪明白他的苦衷,当晚就来到了杨夕的学生公寓。杨夕看见她就说:“泡在蜜罐里的女人,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什么蜜罐?”

  “装什么糊涂?这几天我在学校看见罗毅,换了一个人似的,有事没事咧着嘴乐,这有爱情滋润就是不一样。”

  “我找着工作了。”

  “什么工作?”

  “大洪让我到他咖啡店帮忙。”

  一提到大洪,杨夕的情绪立刻低落下去:“你去了?”

  “是啊,今天我去上班了。”

  “他……店里生意好吗?”

  “挺火的,他和王平平忙不过来,所以才叫我过去。”

  “是吗?王平平怎么样?”

  “精神状态好多了,跟着大洪忙忙叨叨的。”

  “她开口说话了吗?”

  “说啊,但是话不多,比刚来加拿大那会,也象换了一个人。”

  “大洪好吗?”

  “你指哪方面?我只能看表面,看上去……还挺好的。后天下午咖啡店举行开业典礼,大洪请了好多人,他让我叫你和罗毅一起去。”

  “罗毅去吗?”

  “去呀,他说大洪都当上加拿大小业主了,咱还不该去蹭杯咖啡?要不后天下午,我和罗毅过来接你?”

  “算了,我不去了。”

  “你不想凑这热闹?”

  “你们去是热闹,我去没准就是添乱。王平平好不容易好了一点,我就别去给人家添堵了。”

  “你不想见见大洪?”

  “都分开了,见不见能怎么着,你随便帮我找个借口,替我道个歉。”

  晓雪找了个王平平不在的时间,把杨夕不来的信息传递给了大洪,大洪没说什么,但晓雪看出他在得知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心思恍惚。

  到了中式开业典礼那天,大洪用竹竿高高挑起一挂唐人街上买来的鞭炮,劈劈啪啪炸响了一地碎红。来了十几位前来祝贺的朋友,其中包括罗毅和马芬,女士们都用双手掩着耳朵直到鞭炮燃尽,大洪扛起竹竿招呼众人:“大家进店里开撮!”

  咖啡馆里被布置成一个小型自助餐会,几位男士围绕着大洪起哄,让他给大家隆重介绍嫂夫人,大洪把王平平拉到身边:“王平平,本店老板娘,我的未婚妻。” 男士们纷纷恭维王平平长得漂亮,挤兑大洪“癞蛤蟆吃着天鹅肉了” ,感叹王平平“鲜花插在牛粪上” ,还打听俩人什么时候请大家喝喜酒,大洪说:“快了快了” ,王平平在一片吵嚷中淡淡地笑着。

  罗毅举着相机不停给众人拍照,马芬凑到他身边招呼:“嗨,罗毅,好久不见。” 罗毅停下拍照,说:“你好,真是很久没见了。”

  “闹哄哄的,一直没机会单独和你说话。前一阵听到一些关于你的消息,我特别担心,往你家打过好多电话,人家告诉我你搬走了,所以我一直没能找着你。今天大洪这Party,我估计你能来,所以我也来了,在某种程度上,我是专程为你来的。”

  “谢谢你的关心。”

  “遇到什么困难了吗?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就说一声。我想告诉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是你最值得信赖的朋友。”

  “谢谢。”

  “你和晓雪怎么样了?”

  “挺好的。”

  “噢,那可真是患难见真情,我挺替你高兴的。”

  马芬在罗毅面前做完姿态,又走向大洪:“大洪,恭喜你。” 大洪赶紧应酬她:“同喜同喜。” 马芬顾作神秘把大洪拉到一边:“我看平平气色不错。” 大洪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么神秘,只好应付:“啊,她好多了。”

  马芬就往下说:“那就好,康兆明真不是东西,大洪你放心,恶人会有恶报的。” 她把声音压得很低,只够大洪一人听见,“我听一个朋友说,只要给皇家骑警队写封揭发信,说他是中国间谍,就够他受的。”

  大洪惊诧地望着马芬,被这主意的阴损程度吓着了。

  马芬说:“你不信?真有这种事!只要你写了信寄出去,不出多久,康兆明肯定吃不了兜着走。你是不是觉得这招有点小人呀?其实,对付小人就得用小人的手段。哎,不过我也就是纸上谈兵,咱们这些人都太善良,干不出这种事。”

  大洪一笑了之,但后来这阴损主意被变成现实以后,他才恍然省悟马芬可不是在开玩笑。

  众人都不知道,就在他们嘻嘻哈哈的时候,杨夕已经来过了 HOME 。她乘坐一辆出租车来到店外,坐在车里,隔着车窗和咖啡店橱窗两道玻璃,看见了笑语喧哗的人们,和被众人簇拥的大洪和王平平。看了一会,她对司机说:“回去。” 没人知道她曾经来过。

  杨夕回到学生公寓,什么也不想干,她希望睡觉,睡着了就什么也不会想了,她早早上了床。但是她高估了自己的控制力,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脑子里乱云飞渡,最后床竟然变成了刑具,让她忍无可忍。她起身下床,拉开抽屉翻找安眠药。找出来之后,倒出一粒吃了。再躺回床上,还是睡不着。她此刻痛恨的已经不是失眠、不是床,而是自己了。她最后一次坐起来,拿过安眠药瓶,赌气地不管倒出几粒,统统塞进了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