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ument.write(' 大洪离开律师事务所,来到晓雪家门外,敲门。晓雪打开门,大洪第一句就问:“你知道罗毅新家电话吗?我有急事找他。”
杨夕在屋里听见了大洪的声音,跑出来问:“你找罗毅什么事?” 大洪说:“我想向他咨询法律问题。” 杨夕的目光落到了大洪手上,看到那里鲜血模糊,吓了一跳:“你手上怎么有血?” 大洪这才注意到自己在砸卫生间门时把手弄破了:“没事。” 杨夕拉起他的手说:“什么没事?怎么弄的?你不是去接王平平了吗?”
大洪不说话了,他的神情分明写着出事了、出了很大的事,杨夕紧张起来:“到底出什么事了?你要找罗毅问什么法律问题?” 晓雪也担忧地看着大洪。他重重吐了一口气,低声说出:“王平平被康兆明强暴了。” 两个女孩都吃了一惊,半天说不出话。杨夕首先回过神来,拿出保健箱,给大洪清理包扎伤口。
大洪咬牙切齿地发誓:“我要告康兆明!”
杨夕说:“下午我去学校能见着罗毅,我替你约他。”
晓雪问:“王平平情绪怎么样?”
大洪摇头:“她睡着了我才出的门。”
晓雪劝他:“官司的事,先看看王平平的态度,别刺激到她。”
大洪点点头,站起身说:“她一人在家,我不放心,得赶紧回去。”
杨夕说:“你去吧,我跟罗毅联系好,就给你打电话。”
大洪匆匆离开,晓雪发现他落了车钥匙,就塞让杨夕去追他。杨夕追上大洪,把车钥匙递给他。大洪接过去,看了一眼杨夕说:“这段时间,我恐怕得一直陪着她。” 杨夕明白:“应该的,有什么需要帮忙,就打个电话。”
杨夕目送大洪开车走远,不知道为什么,她从这件不详的恶性事件中,体味到了另外一种不详,那是她和大洪的未来,她现在还看不清晰,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会受影响,还是不好的影响。
陆大洪轻手轻脚回到住处,发现王平平已经醒了,靠在床上发呆。大洪走到她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她看见了他手上的绷带:“你手怎么了?” 大洪没说话,但是王平平明白了:“你去找他打架了?”
“这点惩罚对他远远不够,平平,你想告他吗?”
“告他?” 王平平现在还处在伤痛里面,她对所有事都感到茫然。
“不能就这么算了,得让他受到法律惩罚。平平,我知道对你来说等于揭伤疤,所以不管你怎么选择,我尊重你的决定。如果你不愿意再提这事,我们就忍气吞声不打官司;如果你希望那个王八蛋受到惩罚,就做好精神准备,鼓起勇气面对你受的伤害,你放心,怎么着我都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大洪是王平平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她此刻只能依靠他:“我听你的。”
“那我们马上报警!”
王平平对他点点头,大洪在严惩凶手的冲动下打电话报了警。半小时之后,大洪的房间里就站了不下五名皇家骑警。一名女警负责给王平平做笔录,一名男警官自我介绍叫欧文,他对陆大洪说:“按照惯例,我们要带这位女士去医院检查和验伤,以便对强奸事实进行认定。”王平平听警察说带自己走,胆怯地望向大洪,大洪搂住她说:“别怕,我陪着你。” 欧文警官问大洪:“你和她的确切关系是?” 大洪说:“我是她未婚夫。” 大洪的回答突然让王平平揪心地疼痛了一下,眼泪婆娑而下,大洪在旁边看见,也心中绞痛。
欧文警官亲自陪同大洪王平平进入医院接受检查,医生为王平平进行了身体外伤、阴道残留物和心理测试几项检查,初步结论是没在王平平身上发现明显外伤痕迹,至于进一步的化验结果,要在一天以后才能得出结论。但是医生提醒大洪:被检查者所遭受的伤害不止是身体上的,她最难摆脱的是心理阴影,一定注意不要再让她受什么刺激。
王平平从诊室走出来,就象刚从千难万险的泥沼中跋涉出来一样,虚弱疲惫,大洪知道她经历的不仅仅是一次身体的尴尬,更是煎熬心灵和拷打伤疤,而这是找回公道的必然代价。他唯一能安慰她的就是自己的臂膀,他搂住她,带她回家。
深夜,王平平睡了,大洪守在她身边不敢瞌睡,这时杨夕打来了电话,大洪赶紧躲到客厅里。
“我打来的是时候吗?”
“还行。”
“下午我打过,你们都不在。”
“去医院了。”
“医院?”
“我报警了,警察安排到医院验伤。”
“这么快就报了?王平平要告?”
“我鼓励她告。”
“验伤情况怎么样?”
“没受什么外伤,其他的明天才有结论。”
“你吃晚饭了吗?”
“平平不想吃,我也没胃口。”
“在家等我,我给你们买了送去。”
“不用了。”
“我去不合适,是吗?”
“……”
“那我不去了,你自己煮点面。”
“罗毅找到了吗?”
“我替你约好了,明天中午在学校见面,行吗?”
“行。”
大洪放下电话,觉得仅仅一天,所有东西都变得有些异样,异样在哪里?他说不清。他回顾自己这一天,每步都谨慎小心没出大错,但是怎么每步走完他心里都不痛快?他隐隐感觉到自己本来既定的、或者渺茫的生活轨迹从此要偏离到一个陌生的、但必须走的路上。
第二天中午,杨夕和罗毅一起在校园咖啡屋等来了大洪。罗毅听大洪介绍完基本情况,沉吟了很久,他的沉吟让大洪感觉到了他的态度:“大洪,作为朋友,我理解你想打这场官司的心情,但我必须实话实说,赢的把握不大。”
“怎么说?”
“第一,就算警方检验出王平平体内有康兆明的精液,你怎么能证明王平平一定是被他强奸的?”
大洪无言以对。
“第二,你说王平平回家就洗了澡,我不是学医的,医学知识不丰富,但我们在实习过程中接触到的强奸案例,都是在犯罪行为发生后不对身体进行清洗,直接到警方举证,才有可能检验出犯罪嫌疑人的体液。王平平洗过才去检查,我怕不该洗的都被洗掉了。”
大洪追悔莫及。
“第三,王平平因为喝酒导致丧失有效的反抗能力,谁能证明这是康兆明的蓄意行为?”
大洪无可奈何。
“最后,通常在强奸案的审理过程中,犯罪嫌疑人的辩护律师会找机会抨击原告的品行,而事发时王平平借住在康兆明家里,而且是她心甘情愿住过去的,这点事实对她非常不利,可能会影响陪审团对她道德的评判。”
大洪听得灰心丧气:“就是说很难告赢?”
“我个人是这么看的。大洪,你要考虑到一旦官司输了,王平平是否能承受这种结果,所以一定要慎重。”
与罗毅结束谈话,大洪的心情极其低落,他下面要去警察局等待昨天的化验报告,杨夕不放心他的状态,坚持陪他一起去。两人来到警察局找到欧文警官,警官见到他就说:“医院的化验报告已经出来了,报告显示,你未婚妻身上没有任何内伤,体内也没有遗留下精液。” 大洪的心一直往下沉,让罗毅说着了。
警官问:“事发之后,她是否进行过清洗?”
“洗过。”
“这样一来就难办了,因为这意味着没有任何证据显示她曾经遭受性侵犯,我们甚至没法对此案进行调查。”
“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坚持告他,能做的只有继续收集其他证据,直到能够立案。但你我都知道那很难,我们已经失去了最有力的证据和举证时机。”
“我明白了。”
大洪失魂落魄地离开警察局,杨夕在旁边看到他的样子,感同身受却又无能为力,她叫了几句“大洪” 又不知道说什么。大洪被她唤得回过神来,说了一句:“罗毅说的没错,这官司打不赢。” 他痛苦地埋怨自己,“我他妈的昨天为什么撺掇平平报警?我这不是害她吗?”杨夕说:“这怎么能赖你呢?”
大洪没有时间在杨夕的安慰下抚平痛苦,他已经离开家两个小时了,王平平独自在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他回去。他知道他不在的时候,房间里那死一般的沉寂是容易让人疯狂的,可他更恐惧他带回去的讯息逼人崩溃,不管怎么样,他得回去。他匆匆告别了杨夕,往家开的路上,他发现自己怎么回忆也想不起杨夕今天穿的是什么衣服、甚至是什么样子,这个无意的、甚至是无所谓的发现让他心酸落泪。
大洪回到家,还没等他仔细措辞,王平平就问了:“化验报告怎么说?”大洪踌躇很久,终得开口:“平平,我想跟你商量一下,要不咱不告了。”王平平不解其意地望着大洪,表面不解,其实心里已经有些解了。大洪艰难地斟酌着要说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欧文警官说我们提供不出足够证据,警方没法立案对康兆明进行调查。” 王平平直勾勾看着大洪,半天不说话,大洪紧张地去摇晃她:“平平!平平!” 王平平忽然抓住大洪的胳膊,就象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我是不是永远说不清楚了?大洪,会不会连你也不相信我?” 大洪心疼地抱她吻她:“平平,别犯傻,我怎么会不相信你?” 但是王平平眼神已经僵硬,灵魂已经出窍,到了大洪无法企及的地方。大洪的心沉到了谷底,王平平这副样子,肯定是不对了。
杨夕回到晓雪家也坠进了情绪的谷底,晓雪问她怎么了?她说了一句让晓雪怎么也没料到的话:“王平平现在这样,是不是怪我呀?”
“这事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怎么这么想?”
“我没法不这样想,要不是我跟大洪好了,他就不会跟王平平提出分手,那现在王平平就是以大洪未婚妻的身份,安安生生等绿卡下来,然后和大洪结婚,就不会出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现在这样是事赶事赶到这一步的,你别钻牛角尖。”
“可是倒来倒去,最根本的原因还是因为我,我没和大洪好,她就不会出去住,不出去住,就没这事,我是罪魁祸首。”
“怎么我越劝,你越想不开呀?”
“我以前以为只要没结婚,相爱就是两个人的事,事实证明我错了,我伤害了别人,不管将来会不会和大洪在一起,我都对不起王平平。”
王平平的精神状态确实出现了问题,她不吃不喝,不说不闹,最令人担忧的是大洪对她说话,她全无反应,换句话说,她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大洪再次把她送进医院接受检查。这次医生得出结论说王平平因为精神受到巨大打击,暂时进入了一种自闭状态,拒绝和人交流,下意识以这种自我封闭保护自己。大洪关心的是她这种状况还要持续多久?医生说不好说,也许很快就会恢复,也可能要过很久,要看患者的自我调节能力而定。他交代大洪要多陪患者说话,注意避开一切可能会刺激到患者的敏感话题,最好带她多出去走走,换换环境也许会有好处。
大洪把王平平带回家,喂她吃饭,安置她上床睡觉,王平平就象大洪手里的牵线木偶,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大洪说“睡吧”,她就顺从地闭上眼睛。
大洪实在愧对王平平的盲从,他认定自己和康兆明联手制造了王平平的悲剧,是他把她逼入危险境地,又是他把濒临崩溃边缘的她推进深渊,他是凶手之一,他必须要为自己的罪行服刑,长期的,乃至无期。整个房间里静谧无声,大洪甚至能听见自己和王平平的心跳,两个声音,两种速率,时而合在一起。他开始试探地眺望自己的未来,这件偶发事件好象使他回到了原来的轨迹上,从此就该和王平平按部就班地生活下去,那么杨夕……想到杨夕这个名字都使他心头刺痛,在这夜深人静的夜晚,这刺痛犹为锐利,就是这刺痛让大洪把自己一开始就有的预感从混乱纷杂的感受中提炼出来:杨夕,杨夕,大概要成为一个插曲了,就算是刻骨铭心,插曲总要结束。
大洪在无边的静寂中把条条思绪整理清楚,他对每件事都有了坚定的不可更改的决定。他首先在第二天背着王平平给欧文警官打了电话,告知对方他正式撤消报案,决定不告了。然后他来到上班的超市,把工作辞了,他要把自己的生活简化成一件事:照顾王平平。
最后大洪约了杨夕,等她来了,他没有太多铺垫直接就说:“杨夕,王平平的状况你都知道了,我想来想去……你还是别等我了。” 大洪说完这话就听见心里滴血的声音,他以为是杨夕发出的,就望向她,结果看到杨夕淡淡地笑了,他才知道那声音是属于自己的。杨夕并没有表现出大洪暗自希望却又无法面对的种种难受之态,她象是早早预备了这种处境:“从王平平出事那天起,我就知道早晚是这个结果,我有心理准备。”
“杨夕,我不想这样,可我没办法。”
“我能理解,既然这样,我就应该彻底从你那搬走了。你和王平平什么时候出门?我想趁你们不在的时候搬家。”
“过两天,我打算带她去滑雪场看看。”
“那就在那天吧,你走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我去搬东西。”
“对不起。”
“别说这话好吗?这是最理智、最正确的决定,咱们心里都清楚。我该上班去了,再见。”
大洪怎么也没料到在自己心里百转千回堪称惨烈的生离场面就这样被杨夕波澜不兴地处理掉了,他当然不可能看见杨夕积蓄的眼泪就在背转身离开的一瞬间决堤而出,他们都只给对方展示了自己挥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轻松,他们害怕眼泪在这一刻扰乱对方的方寸,所以都被自己坚决禁止了。大洪和杨夕就这样分了手,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三天以后,陆大洪带王平平去了温哥华北部的滑雪胜地威士拿,去之前,他用手机无声无息地给杨夕发了信息。开往威士拿的路上,他想到杨夕此刻也许已经进入了自己的房间,不禁为他与她之间这遥远的、抽象的、最后的联系黯然神伤。
就在大洪这样伤神的时候,杨夕正踏入他的房间,她站在门口不敢进去,因为那是已经不属于她的领地,她用目光抚摸大洪的每样东西,他的衣服,他的打火机,他的书,最后一件王平平的上衣刺痛了杨夕的眼睛,她退出了那间卧室。杨夕把自己的所有物品都塞进皮箱,消除了自己在那套房间里的全部蛛丝马迹,永远离开了那里。
大洪带王平平在滑雪场里玩了一整天,确切地说是看了一整天,王平平此刻什么也玩不了。傍晚,他们走进了威士拿山区的一家咖啡馆,想吃点晚餐。大洪给王平平要了热巧克力、甜饼圈和煎牛排。王平平很快吃完了,其实没吃什么。大洪决定在这时把考虑多天的话说出来:“平平,有几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不管你听不听得进去,不管现在说有没有意义,我都得说。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全都怪我,我不该跟你发脾气,不该让你留在康兆明家,我没能好好保护你,是我让你受了伤害。出事以后,我不够冷静,没把情况分析清楚就报了警,那种时候,你能依靠的只有我,可我还是让你失望了,我不但没能帮你,还让你受了更大的刺激,我真是蠢到家了!”
正当大洪进行自责时,一位母亲领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走进咖啡馆,小男孩拍打着皮球,使店里立刻充斥了童稚的喧闹,大洪的表白气氛也被破坏,不得不中断。皮球滚到王平平脚边,男孩追了过来,王平平突然有了呆滞以来的第一个主动行为,她捡起皮球,递给小男孩。男孩对她微笑,王平平象是受到了感染,竟然也笑了出来。男孩跑开,王平平目光仍追着他,笑意久久不散。
大洪看到她的反应,突然决定省略过渡,直奔主题:“平平我们结婚吧,今后我会好好照顾你。” 他的话让王平平明显震动了一下,这也是她呆滞以来不曾出现的强烈反应。
“你要是喜欢,我们也可以要个孩子。”
大洪这句话说完,王平平开始摇头。
“你不愿意嫁给我?”
王平平加快了摇头的幅度和速度。
“你真不愿意?”
王平平摇得更厉害了。
“那这事我们以后再说。”大洪不敢说下去了,怕刺激到王平平,不管怎样,她终于做出反应了,这就往恢复的路上前进了一步,慢慢来吧。
大洪带王平平回到住处,他不动声色的时候,王平平已经凭借女人的直觉洞察到了这套房间里刚刚发生的微乎其微的变化。她用询问的目光望着大洪,让他无处躲避,干脆坦白说出:“我和杨夕断了,她今天把东西都搬走了,这里由我整套租下来,守着你好好过日子。”
王平平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别可怜我。”
大洪先是一愣,然后把她拥进怀里:“不是可怜,平平,不是可怜你。”
王平平眼里迅速聚积了泪水:“就是可怜我,你们都在可怜我,连杨夕搬走都是你们商量好的,她趁我不在的时候搬家,就是想躲开我、怕刺激我,对不对?要不是我倒这么大霉,你根本不会回心转意,是不是?我讨厌人可怜我!你们干嘛要可怜我?”
她泣不成声,大洪唯一能说的就是:“不管你怎么想,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了!”
当天晚上,杨夕把从大洪家里取回的行李重新在学生公寓安顿好,就此又开始了公寓生活。仿佛兜了一大圈又转回来,她觉得单人公寓格外宁静,让她忍受不了,她无处可去,只好来到晓雪家。
晓雪问她:“搬完家了?”
“完了。”
晓雪能够体会她此刻的情绪:“你没事吧?”
“没事,一人待着没劲,找你聊聊天。真是的,以前也是自己一个人住宿舍,好好的没觉得闷呀,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待在屋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心里没着没落的。”
“那你还住我这吧,愿意住多久就住多久。”
杨夕的眼泪就在这时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晓雪现在成了她唯一可以释放悲伤的人:“我想看书,可怎么也看不进去,开了电视,更觉得屋里静,我想熬过头一个晚上就没事了,可死活就待不下去了。”
晓雪把一盒纸巾递给她:“想哭就痛快哭。”
杨夕不停抽纸巾擦眼泪,越擦越多,索性用一摞纸巾蒙住眼睛。
晓雪等她哭够,逗她:“差不多得了,活活泡了我一盒纸巾。”
杨夕想笑笑不出来:“是不是哭得特难看?”
“还成,比兔子强点。”
杨夕起身走进卫生间,把泪水泪痕一起洗净,跟晓雪说:“咱蹦迪去。”
“现在?”
“就现在!”
两女孩在深夜时分来到一家Pub,杨夕直接走进舞池,自顾自扭动起来,有男人接近她,她也不理不睬,她是自己跳给自己的。晓雪吧台边看着她,杨夕从舞池里跑出来拉她:“去跳啊,别坐这干看,怎么不爱和我群魔乱舞?” 晓雪被杨夕拖进了舞池,她学着杨夕随心所欲的样子乱扭,居然体会出一些自由的意味,她已经整整几年没有享受过可以称为娱乐的活动了,两女孩对着胡跳,居然赏心悦目。
跳累了,晓雪首先回到吧台边休息,这时,她对面有位客人碰翻了桌上的酒瓶,稀哩哗啦碎了一地玻璃碎屑。一名男服务生迅速跑来,趴到地上收拾,他的手掌被碎屑划到,出了血,他拿纸巾随意包扎的时候,晓雪看清了他年轻英俊的脸,是罗毅!
晓雪在一瞬间的呆楞之后,立刻起身,她敏捷地可以确定自己没被罗毅看见,就冲进舞池,拖了正跳得起劲的杨夕往外走,杨夕莫名其妙:“我还没跳够呢,怎么忽然要走?” 晓雪不由分说,拉她离开Pub。
出了迪吧,晓雪松开了杨夕的手,长出了一口气,好象卸下了什么负担,杨夕问她:“怎么了?”
“我看见罗毅了。”
“咳!我还当你又发现那姓余的了呢,看见罗毅怎么了?叫他一块玩。”
“别!”
“你躲他干什么呀?是不是他跟别的女孩在一起?”
“不是,他……在当服务生。”
“他在这打工?那怎么了?”
“我问过他打什么工,他不告诉我,刚才我看见他的时候,他正趴在地上干活,他一定不想让我们看见他这副样子,我们何必非要让他难堪呢。”
“这人死要面子活受罪!别人都打工,刷盘子送外卖多了去了,怎么他当个服务生就丢人现眼了?为了要这面子,他是不是打算跟大家都绝交?”
“我想他也许不只是为了面子。”
“那你呢?你就由他这么闷着自己躲着你?你不想他?”
“我不能那么自私?”
“什么叫自私?你喜欢他吗?”
“就算我喜欢他,现在也做不了什么,他也不需要。”
“怎么做不了?管他需不需要?我要是你,就去找罗毅,抽他俩大嘴巴子,让他把那该死的面子丢一边去。我就这么一说啊,知道你不是那爆脾气。可你们俩这样真让人受不了,明明相爱,还都绷着,跟有多大障碍似的。我就不懂,一男一女,除非俩人是亲兄妹,否则有什么困难能拦住他们在一起?”
“没那么简单,说得这么潇洒,你做得到吗?”
一句话说得杨夕黯然神伤:“我和你们是两回事,算了算了,咱们不是出来散心的吗?别说这些烦心事了,喝酒去!”
两女孩在24小时便利店买了好多罐装啤酒,走到街心花园坐下来干杯,喝完了,就互相架着往家走,街上没什么人,空空荡荡的,两个女孩横着膀子乱走,舒服极了。
“你喝多了。”
“你才喝多了呢。”
“你都不走直线了。”
“谁说不是直线?你看多直呀。” 其实脚下七扭八拐。
“我心口烧得慌。”
“我也是,真想喊两声。”
“那就喊呀。”
“我喊了,去他妈的陆大洪!” 这是杨夕。
“去他妈的罗毅!” 这是晓雪。
“去他妈的陆大洪!”
“去他妈的罗毅!”
一辆出租车在两人身边减了速,司机好奇地伸头看她们。杨夕冲他嚷嚷:“看什么?没见过美女骂人?” 晓雪扬手拦车:“我们要上车。” 结果司机一踩油门,疾驰而去。 “他怕我们。” 两女孩笑作一团。
在这晚无意邂逅以后,晓雪开始思考杨夕的话,她觉得杨夕说得对,她应该不管罗毅需不需要。她过去理解他不想拖累自己所以牺牲感情的苦心,因此她接受了他的苦心安排。但她现在看到的事实,其实是他很需要帮助,在她过去的经历里,她从未主动过,余士雄的阴影更让她连被动接受都一并避免了,但在确定了爱之后,她还要不要去爱?怎么去爱?她反复掂量,生平第一次有了因为爱想去主动做点什么的冲动。
晓雪在早上、上午、中午、下午、晚上几次打罗毅的电话,始终没人接,她不知道罗毅早上在快餐店配餐,上午和教授讨论毕业选题,中午在校园啃三明治,下午进图书馆查资料,到了晚上七点,他该去Pub做服务生了,他把自己变成一只不停转的陀螺。
晓雪克制不住要见他一面的欲望,她问杨夕:“知道罗毅平时什么时候去学校吗?” 杨夕说:“不清楚,我们早没课了,现在都在写毕业论文,去学校的时间没准。” 没准就没准吧,她可以等,晓雪来到温大校园,在罗毅的必经之路上挑了一张长椅坐下,死等。她从清晨坐到黄昏,终于看见罗毅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晓雪露出笑容,站起来招呼他:“罗毅。”
罗毅看见晓雪,有些意外,他下了自行车问:“晓雪,你怎么在这?”
晓雪撒谎说:“我约了杨夕,在这等她。我给你家打过电话,你怎么老不在家呀?”
“跑来跑去,挺忙的。”
“工作累吗?”
“不累。”
“你在什么地方工作?”
“一家律师事务所,帮着处理文件。”
“那挺好的。”
“就是每天上班都得西服革履的,拘得慌,不过早点适应一下也好,为将来毕业做点准备。”
晓雪表面笑了笑,想起他趴在地上划伤了手,心里发酸。
“那你等杨夕吧,我走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晓雪追问了一句,为自己下一步行动寻找合适的时机:“你平时都什么时候在家?”
“晚6点到7点我一般都在。”
“那你去忙吧,再见。”
罗毅骑上车走了,晓雪注视着他的身影直到消失,她确定了自己爱他,同时也确定了自己要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