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ument.write('  F市是县政府的所在地,光野健一是县警察机关侦查一科的侦察主任。他一跨上汽车,立即出现一种预感:

  “这一次的事件,大概要拖上些时间吧?”

  战后警察界提出了“科学侦查”这一口号,对“第六感觉”这个词,一时就产生了敬而远之的风气。可是光野认为,“直觉”是积多年经验而获得的东西,犹如集中了侦查技术而形成的结论。“注重原则”论者认为“直觉”过分偏重经验,光野对这一点也并不反对,但他依然觉得,在侦查犯罪案件的过程中,“直觉”还是还用的。

  “总部设在哪里?”

  光野问旁边的乡原。案件繁盛在S温泉街,乡原是S温泉街派出所的警察,特地开车来接光野的。所谓总部,当然是案件一发生就组成的“宇佐美木太郎被害案件侦查总部”。

  “哦,”乡原一边开车一边回答,“在幸屋旅馆附近的一所民房里,房子是借的。”

  “设在民房里?”

  “是啊。那是界先生公馆里一所独立的下房。界先生是当地有实力的人物。”

  “很好。”光野说。

  案件发生在旅馆里,当然不能把侦查总部设在做生意的店里,而S温泉街的派出所又很窄小。能够借到一个适当的场所,已经是一件幸运的事了。说到幸运,发生杀人事件的旅馆正好叫做“幸屋”,这倒有点像是讽刺。

  “高桥署长正在等候光野生任莅临。”乡原说。

  “是吗?”

  听了乡原的话,光野苦笑了一下。这种肉麻的恭维话要是出自有经验的便衣警察之口,光野听而不闻就是了。但是从汽车的后望镜里,光野看到乡原那张带稚气的脸显得很紧张。光野估计乡原当上警察还不过两年。大概是高中毕业后进警察学校,接着就被派往需要直接到现场去调查的派出所执勤,因此总共也只有一年半的时间吧。

  乡原的确像那种初出茅庐的警察,他笃信在警察学校学得的字句——“为市民服务的警察”,并且正在身体力行。所以,乡原盲目地敬仰老一辈的名望,把他们当做自己进取的一种目标,加以神化。看来,光野在乡原心中也是个了不起的前辈。这只要看乡原那种拘束得近乎紧张的脸色和动作就可以知道了。

  “派出所的工作怎么样?”

  “很有意思。不,很值得干一番。”

  “那就很好。”

  光野同乡原亲切交谈,好让他放松放松紧张的姿态。与此同时,今天早上侦查一科科长木村对他说的话也在脑海里浮现出来了。从某种角度来看,那也可以说是一种恭维话。

  木村科长告诉光野,县警察总部决定派他出马,由他担任昨夜发生的“宇佐美木太郎被害案件”的“侦查总部”的副部长。

  木村说:

  “现场的‘侦查总部’一听说是你去,高兴得好像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似的。尤其是警察署长高桥。不是说‘凡是涉及公司的案件可以委托光野去办’吗?你要努力干哪。”

  在用人的艺术上,上级一般有两种类型:一种是捧你,不,应该说是发挥你的个性;另一种是给予严厉的督促。侦查一科的木村科长属于前者。总之,他是以嘉奖的手法来用人的。他对光野说的这番话便是很好的证明。

  不过,“凡涉及公司的复杂案件可以委托光野去办”这个说法,倒并不是木村科长想出来的。这是县警察机关便衣们的公论。即使是“凶杀案”,只要是涉及公司内部复杂情况的案件,光野是能百分之百地查明犯人的。

  这和光野的经历有关,因为光野曾在二科工作过很长一段时间。二科是受理贪污、诈骗等智能犯罪的机关,因此有很多案件牵涉到官府和企业。这一行只要干上十年,随你喜欢不喜欢,你对公司的组织机构,对公司的要员和一般职员的心理状态就会了如指掌。光野是在四年前转到受理“凶杀案”的一科来的,然而,他过去在二秒的经历却起了很大的作用。除了那种突然发生的杀人案外,现今的凶杀事件很多都是由公司内部的冤仇造成的。在这种情况下,光野的洞察力便起作用了,他十分了解职员的心理状态。

  “凡涉及公司的复杂案件可以委托光野去办”这句话,决不是随便说说的。

  汽车从F市开出,沿着通向S温泉的公路飞驰。

  上午9点半。

  汽车在公路上开得不很顺利,因为碰到了车子行驶的高峰时间,警察的这辆汽车经常被卡在长长的汽车行列中。对光野来说,这种停车时间也就是他思考“宇佐美木太郎被害案件”的时候。

  由于侦查一科科长木村作了提纲挚领的说明,大致情况光野已有所了解。

  光野心里想:

  “不过……措施是采取得够快的了。”

  案件发生在12月13日星期五晚上9点半,S派出所的上级机关T警察署的署长——警部高桥,立即亲自乘车奔赴现场,上午8点就成立了侦查总部。设置这个侦查总部时还和县警察机关取得过密切联系,不过,还是应该说,采取这一项措施是相当仓促的。

  光野觉得,以警察署的署长身份而出任侦查总部部长的警部高桥,事情处理得很机敏。当场就要作出“他杀”还是“自杀”的决断,这是需要勇气的。不过,另一方面,光野对这种迅速作出论断的做法又确实感到担心。

  案件本身一点不复杂。F市三荣电气暖气有限公司的总务局在S温泉街“幸屋旅馆”的大厅里举行岁末聚餐会,这里向来有F市的内厅之称。参加者一共14人:总务局的13个成员,后来又来了一个董事。这个岁末聚餐会是在分过年终奖金五天之后举行的,开得正是时候。

  餐会从下午7点钟开始,到9点钟时,聚餐进入了高潮,觥筹交错,座位也乱了。从F市到S温泉街,坐汽车只要30分钟时间,但大部分男职员都预定在这里过夜,所以当时的气氛显得自由自在,甚至比较放任。这S温泉街是以旅馆女服务员和酒吧间女招待肯随便伴宿而出名的。

  晚上9点半。

  人事科长率佐美木太郎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不到五分钟就死去了。

  这事引起了非同小可的骚乱。

  S派出所和上级机关T警察署取得联系后,立即开始听取出席宴会的人(在现场的13个人)的情况说明。从着手侦查的速度来看也好,从侦查的周密程度来看也好,都可以说是无懈可击。

  警察署署长高桥在听取了这些人的谈话之后,断定此事与旅馆的烹调人员无涉,并确定宇佐美的死是他杀。在和县警察总部联系后,设置了“宇佐美木太郎被害案件侦查总部”。

  宇佐美的直接致死原因,是喝了放有氰化钾的兑水的酒。附带说一下,宇佐美再过一年就要退休了。

  “处理得可谓迅速了!”

  光野觉得这是“有勇气的决断”。因为警察署长高桥一开始侦查就敏捷地采取了措施,并断定是他杀案,即认定凶手就在那天晚上参加三荣电气暖气公司总务局岁末聚餐会的人中间。大体上说来,破案往往与侦查的起步迅速有关,与作出死于他杀还是死于事故的决断有关。光野一向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乘上这辆汽车的时候,光野却感到“大概要拖上些时间”,对此,光野自己也觉得奇怪。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呢?”光野反复地思考着。同时,自己年轻时栽过跟斗的那桩事情一下子浮现到脑海里来了。那事发生在光野任警官之后的第七年,是光野正要升任候补警部而精神状态有所松弛的时候。那次过失,也可以说是由于自己年纪轻,行为不检点所造成的。当时亏得上级高见宽大处理,事情才算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不过这件事情,就是现在回想起来也还直冒冷汗呢……

  “真是太无聊了。”

  侦查主任光野摇了摇头,丢开了那段不光彩的回忆。

  这时汽车进人S温泉街,没一会儿,就看到了一所民房的大门上挂着个招牌,上面写着“侦查总部”几个字。

  在开始进行侦查工作的“侦查总部”里,气氛很活跃。光野一踏进大门,就感到有一股热气向自己逼来。

  “噢。”

  早就认识的署长高桥马上在大门口出现了。署长兼这一案件的侦查总部的部长亲自出来迎接,这使光野感觉到侦查总部对自己所寄予的期望。这虽然令人高兴,但也不能不感到有一种很重的压力。

  “现在正第二次听取情况。”

  高桥说着,领光野进入大门旁一间四叠半大小的房间,并一口气给光野大致上介绍了昨夜以来向参加宴会的人直接询问得来的情况。

  光野一边听高桥的介绍,一边点头说:“哦,哦,是那样啊。”

  撇开细节,高桥的话大致上可归纳为两大要点:

  一,公司里无论哪一个职员都和被害人宇佐美木太郎绝无芥蒂。

  二,当时在座的13个人都有机会往字佐美饮的酒里放毒药……

  “宴会是在下午7点钟开始的,两个半小时后,大家似乎都有相当的醉意了。宇佐美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想喝他那杯酒的?谁都不知道。真是棘手啊。”

  “那杯酒是谁兑上水的?”

  “不是别人兑的。你知道,女招待不够。日本酒都烫好了集中放在房间的角落里。威士忌却是另外拿来的,放在圆盘里,谁都可以随意兑上水喝。总而言之,这个宴会上吃喝是自己动手的。”

  “哦,是这样。”

  “最棘手的事是宇佐美人缘好,大家众口一词地称赞他。这也实在不假,他确实受到大家的敬慕。这样一来,杀他的动机就找不到了。”

  高桥署长第二次使用了“棘手”这个词汇。

  接着他又说:

  “可是再一打听,三荣真是个赚钱的公司。职员们获得的年终奖金之高,听了真叫人吃惊。三荣公司一个女职员分得的年终奖金就和我拿的一样多!”

  “是那样。三荣电气暖气公司是一家很有意思的公司。”

  “你也知道?”

  “知道。7年前,市政府出了一桩贪污嫌疑案子,事情牵涉到三荣。当时我曾暗中调查过三荣公司。”

  “真不愧是‘公司通’啊。”

  高桥署长从心里感到佩服。

  光野也感到很得意,因为目前在警察界,他也许是最熟悉三荣电气暖气公司经营情况的人。他在二科时就已经注意这家电气暖气公司了。

  刚才光野对署长说,三荣是一家“很有意思的公司”,其实就包含着这层意思。

  一言以蔽之,三荣是一家“成绩卓著然而动荡不定”的公司。说是“成绩卓著然而动荡不定”,乍一听确是自相矛盾的。但是在经济高度成长时期发展起来的企业中,往往有这种公司。所谓成绩卓著,就是说股东获得的红利多,内部储备的力量也雄厚。在这一点上,三荣公司的确名不虚传。

  所谓动荡不定,是指公司中要员的派系斗争和工会与工会之间的对立。它们是这家公司的致命伤。至少三荣公司在五年之间就发生过两起驱逐经理和董事的闹剧。内部如此你争我夺、激烈动荡的公司真是少见。至于说到工会之间的关系,全公司一共只有66名职员,但他们却分裂成两个工会:第一工会和第二工会。两个工会的敌对也十分厉害。

  这是因为三荣公司是由10家从事一些电气项目的小企业合并而成的。合并已经整整15年了,当时,企业正处在经济高速度成长时期的当口上。大凡合并的公司,其上层要员便会结成派系乒乒乓乓地争权夺利,这是势所难免的事。下层的工会也不例外。越是新办的公司,其工会就越容易分裂。一家小小的企业,竟会分裂出第一工会、第二工会,也就是这个原因。第一工会咒骂第二工会是御用团体;第二工会指责第一工会是过激派集团。双方几乎没有可以妥协的余地。

  尽管如此,公司的成绩却是出色的。这是因为公司肯出高薪,于是能够独当一面的有本事的技术人员便不断地前来投奔三荣。

  正因为光野长期在二科干过事,所以对于公司内部这种微妙的形势才能洞若观火。光野心里想:即便把公司的这些情况向署长高桥作一番说明,由于他不懂经济,不也是白搭吗?

  “那么,请你和我们一起听取出席宴会的人第二次反映情况吧。”署长高桥说着站了起来。

  “好。”

  光野便跟在署长后面走去。

  第一次听取出席宴会的人反映情况,是从上午两点钟开始,到上午十点钟暂告一个段落。第二次听取情况的主要目的,看来是要把第一次个别问话时听到的相互矛盾的情况弄清楚。

  高桥署长拿来人事科长宇佐美的履历,还有13个有嫌疑的人的名单,光野看了。他把宇佐美的履历读得特别仔细。

  13个人毕竟人数过多,不实际接触的话,光野对这张名单不能有什么印象。

  尽管如此,光野还是尽力记住这些人的姓名和他们进三荣公司任职了多少时间。

  常务董事 横沟健三  58岁 任职五年

  总务局长 三隅阳三  40岁 任职五年

  总务科长 热  田  33岁 任职四年

  总务科员 松下三郎  29岁 任职五年

  总务科员 原田新吾  28岁 任职两年

  总务科员 尾崎芳男  28岁 任职两年

  总务科员 永井春子  28岁 任职两年

  人事科员 柴浦四郎  31岁 任职五年

  人事科员 中西勇造  31岁 任职五年

  人事科员 村山顺一郎 29岁 任职两年

  人事科员 中  岛  26岁 任职一年

  人事科员 池波安子  25岁 任职一年

  打字员  村濑弓子  33岁 任职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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