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ument.write(' 小红从任晓雪回到北京开始讲起:“阿姨从加拿大一回到家里就向叔叔提出了离婚,叔叔不答应,阿姨就开始绝食。这次叔叔很奇怪,他一直忍着没有发脾气,这在以前是没有过的,但是有一天晚上,我还是被他吓到了……”
那是在晓雪回京第四天、也是绝食进行到第四天的一个晚上,小红偷偷看见余士雄端着一碗食物在晓雪卧室门外叫门,他已经叫了半个多小时了,但是晓雪就是不开门。
“晓雪,你一天没吃东西了,多少吃点吧。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这么闹哇?你开门让我进去,咱俩谈谈行吗?”
晓雪在卧室里没有反应。
余士雄接着叫:“你不看别的,就看在我端着吃的在你门口求了半小时的面子上,好歹吃一口吧。”
晓雪坐在床上回答他:“我要睡觉了。”
余士雄又叫:“晓雪!晓雪!” 晓雪不作反应。余士雄转身离开,最初给人的感觉是要走了,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没走出几步,他突然折回身,一脚踹开房门,发出令人惊悚地一声巨响。
晓雪被吓得全身一震,余士雄已经破门而入,径直冲到晓雪面前,愤怒得有些狰狞:“你以为一道破门能拦住我?你不吃,我喂你吃,吃啊,你给我吃!”他舀起一勺食物硬生生往晓雪嘴里塞,晓雪闭紧嘴巴,执拗地对抗着。余士雄把另一只手也用上,抓住晓雪的脸颊,强迫她张开嘴。晓雪咬紧牙关,不吞不咽,用眼神继续表示不屈。食物洒了晓雪一身一脸,余士雄始终无法撬开她的牙缝。最后,他放弃了,直起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吃是吧?随便你。”
他抽出几张纸巾,细心地为晓雪擦拭脸上的油渍,连同她身上的污秽也一并收拾干净,接着,他用手指抚摸晓雪的脸颊,晓雪有些躲闪。余士雄说:“你放心,我说过再也不会动你一指头,但是离婚,你想也别想!”
小红记得在这晚过去三天以后,晓雪陷入了休克,余士雄把她送进了医院。等他把晓雪从医院接回家里的时候,他告诉小红阿姨怀孕了。他不厌其烦地叮嘱小红:晓雪处在怀孕早期,千万不要让她剧烈运动,每天晚饭以后,要陪她出去散步至少二十分钟,平时别让她看电视,把手机放得离她远点,以免辐射,看她爱吃酸的还是辣的,爱吃哪样,就做哪样……小红一厢情愿地以为阿姨有了叔叔的孩子,叔叔不会再虐待阿姨了。果然,家里平静了一段时间,但是有一天晚上,小红看到了一件让她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
这天深夜,小红觉轻,听到厨房里传来开关柜子的响动, 平时厨房是她的领地,她很好奇那是什么声音。她下了床,悄悄打开自己的房门,保姆房与厨房相对,她看见余士雄在翻找东西,找到了,是满满一瓶食物油。之后他拎着这瓶油走出厨房,步上楼梯,没有发现门缝里小红窥视的眼睛。余士雄走到楼梯上端,蹲下,往最高两级台阶上均匀倒了许多油。直到他悄无声息把油瓶放回原处,小红也没想明白他是怎么回事。
第二天小红做饭的时候,发现油瓶里的油少了一半。她当时只是感到奇怪,但是随即发生的可怕一幕就让她明白了余士雄怪异背后的阴险。
小红做好午餐,余士雄让她叫晓雪下楼吃饭。自从晓雪在医院被确诊怀孕以来,她恢复了进食,显然她是为孩子着想进行了妥协,换句话说,她想要这个孩子。小红走到楼梯口,冲楼上喊:“阿姨吃饭了。”
晓雪走出自己的卧室,来到楼梯口,迈出脚步,脚下突然感到异常的油滑,她预感到一种在劫难逃的黑暗,但是来不及反抗,她的身体、她的孩子连同她的恐惧一同跌落楼梯。
余士雄听到小红的惊叫,冲到楼梯口,把已经昏迷的晓雪拥在怀中,小红听见他在呼唤:“晓雪,醒醒,你别吓我!” 他们同时看到一滩鲜血从晓雪身体下面洇了出来。小红完全失去了思维,束手无策,直到余士雄对他大喊:“小红快跟我上医院!” 她才惊醒过来。
余士雄和小红把晓雪送进一家外资医院,就是后来大洪巧遇他们的那家,他俩不顾满身晓雪的鲜血,等在急救室外,直到医生出来。余士雄迎上去焦急询问:“我太太怎么样?” 医生说:“大人没事,孩子保不住了。” 当时余士雄的反应是很高兴,并没为失去孩子难过,接着晓雪被推出急救室,余士雄走到她身边,看她眼角有泪痕。余士雄抓住她的手安慰道:“晓雪,别难过。” 晓雪抽回自己的手,厌恶地把头扭向另一侧。小红在旁边看着清清楚楚。
小红回忆就在晓雪流产的当天晚上,她被派回家里拿日用品。当她走上楼梯最高两级台阶的时候,踉跄了一下,差点滑倒,跪倒在楼面上,她的手摸到了地板,粘了一手掌的油渍。小红一下子联想到了前一个晚上看到的情景,顷刻间明白晓雪为什么会摔倒了,同时也被这个发现吓坏了。
她战战兢兢回到外资医院,来到晓雪的单人病房外,听到里面传出余士雄和晓雪的对话,就没敢走进病房。
“晓雪,孩子虽然没有了,但好在你没摔坏,医生说你需要调养两个礼拜
就可以出院了,这样我就放心了。”
“是你干的吧?”
“什么是我干的?”
“楼梯上你抹了什么?”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你不懂?我在摔倒前看到地板上有反光,我知道我是怎么摔倒的。”
“你知道又怎么样?去告我啊?你有证据吗?你看见了?还是有人看见了?没有!”
“你承认了?”
“我承认是我干的,我为什么要留着那个野种?你以为我真的会允许你把他生下来吗?你太天真了,他活着是对我的讽刺,我难道还要把他养大?笑话!我怎么能容忍他在我面前时时刻刻揭我的疮疤?”
“你真狠!”
“我还有你狠?你跑了一次又一次,羞得我追到加拿大都不好意思理直气壮告诉别人你是我老婆!你给我戴绿帽子,还怀着别人的野种回来羞辱我刺激我,你不狠?!”
“可是我们的婚姻早该结束了。”
“别再提离婚这个字眼,它会刺激得我发疯!我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得和我捆在一起,你觉得生活在地狱也好、天堂也罢,这辈子就这样了,我是你永远无法摆脱的影子,如影随形,我缠死你!以前我一门心思爱你,打你虐待你是我没法控制自己,每次过后我都后悔。但现在变了,我恨你!我愿意折磨你,报复你!我要把你带给我的羞辱和痛苦加倍还给你,让你每天生活在战栗、恐惧、痛苦、孤独和无助当中。”他神经质地笑起来,“这样的日子才够刺激,你不觉得吗?”
小红在病房门外听得不寒而栗,她再也不敢在余家呆下去了,第二天,她就骗余士雄说她妈病危,回了安徽。晓雪后面的遭遇她就不知道了,但是她明白晓雪为什么会疯。
听完刘小红的讲述,罗毅发现自己全身在战抖,因为悲伤,因为愤怒,他克制住悲愤的情绪问小红:“你愿意跟我回北京,把这些告诉警察吗?” 小红沉默许久,终于点了点头。
罗毅不知道,就在他前脚和小红离开工厂前往小饭馆以后,小袁后脚就开车赶到了工厂,工友告诉他小红下班的时候被人找走了。小袁懊丧地向余士雄电话汇报,说他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一步,小红被一个北京口音的年轻人带走了,估计就是罗毅。
余士雄觉得自己百密一疏,被罗毅钻了一个空子,致使从这刻起的局面不能完全为他掌控。不过没关系,他余士雄经历的大风大浪多了去了,只要他抖擞精神应战,还没有他过不去的坎儿。
罗毅当天晚上就带着小红乘坐火车返回北京,第二天大洪得到罗毅的通知,来到车站接站。罗毅把大洪介绍给小红:“这是陆大洪叔叔,你放心跟他走,他会替你安排好住处,照顾你保护你的。” 小红已经对罗毅产生了完全的信任,她接受了罗毅的安排。大洪对罗毅说:“你电话里交代的事我都办好了,小红住的房子也找好了,保证谁也发现不了。” 他们要确保余士雄无法威胁小红的安全。
“那我就把小红托付给你了。”
“放心吧。”
罗毅把火车上连夜整理的一个文件袋交给大洪:“这是我根据小红提供的情况整理出来的材料,小红已经在上面签了字,你交给司马瑜,替我跟他约个时间,我需要再向他咨询一次。”
“没问题,你等我电话吧。”
三人分道扬镳,大洪带走了小红,罗毅知道自己此刻已经裸露在风暴中心,但他毫无畏惧,正面角力即将揭幕,他已握剑在手,只待出击!
在报警之前,罗毅突然接到了余士雄打来的电话,对次他非常诧异,但他已经成足在胸:“余先生,你怎么知道我电话?”
“这对我来说轻而易举,我想跟你谈谈。”
“谈什么?”
“要是感兴趣,咱们约个地方见面吧。”
大洪知道后,担心余士雄对罗毅不利,一定要陪着他,这样两人来到了余士雄面前。余士雄看大洪出现就嘲笑罗毅:“怎么还带一保镖来?”
罗毅说:“你想谈什么?”
“我知道你找到我家以前的保姆小红,把她带回了北京,我对你的所作所为感到好奇,我不明白你要干什么?”
“既然你知道我找小红,就应该清楚我想干什么,你装什么糊涂?”
“我是真糊涂,你几次三番跑我家去闹事,现在又骚扰我家小保姆,你有权利干扰别人的正常生活吗?”
“晓雪和你在一起如果过的是正常生活,她就不会疯了!”
“哎哎哎,说话要注意,你口口声声把晓雪的疯归结成我的过错,你不怕为自己口无遮拦付出代价吗?”
“我说的是事实,你不要再伪装了,小红把真相都说出来了,我们知道你到底干了什么,晓雪流产和精神错乱是你一手造成的,你犯了罪,我要告你!”
“你告我?告我什么?告我让晓雪流产和精神错乱?你有证据吗?”
“小红就是目击证人,她完全可以指控你。”
“她指控我什么?她亲眼看见我把晓雪从楼梯上推下去了?没有吧?她能证明是我把晓雪刺激得精神失常了?不能吧?你以为凭小红那几句话,就能告倒我?法律要的是直接证据,你能提供的不过是捕风捉影的一面之词,你不是法律硕士吗?你怎么学的?居然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明白,我明告诉你,你告不倒我!”
“你别得意,我一定会找到足够证据指控你!我一定要让晓雪和你离婚!”
“你算干嘛的?你让晓雪跟我离婚?现在除了她自己开口,谁也不能帮她离成婚,但是她现在的样子你也知道,她哪还记得离婚这回事?”
罗毅火往上顶:“你混蛋!”
“我是晓雪的监护人,她的事情我说了算,她不会离开我的,我会把她牢牢栓在身边,守她一辈子,你休想和她在一起,一分钟也不行!”
罗毅控制不住自己,挥拳就要打余士雄,大洪一把拉住他:“罗毅冷静点!”
余士雄冷笑起来:“到底是年轻人,血气旺,不过你做事最好先经过大脑,想想后果,你要是打了我,咱们俩就不一定谁告谁了。”
大洪一面死死拉住罗毅,一面忍不住开口:“余士雄,不要以为你做得高明,就能逃脱法律的制裁,咱们走着瞧!” 余士雄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地离去。
司马瑜迅速看完罗毅的报警材料和小红的证词,和他们见了面。罗毅感谢他说:“上次查病历,已经麻烦过你一次了。”
“别客气,我不全是为了帮晓雪,也为司马波。” 他知道余士雄间接造成了司马波的死亡。
“我在加拿大学的虽然是法律,但对国内刑法不了解,所以想请你帮我分析一下,以我们目前掌握的证据,指控余士雄故意伤害,能不能告下来?”
“情况不乐观,小红的证词不能被采纳为直接证据,虽然她亲眼看见余士雄往楼梯上倒油,但是法律上无法认定他这个行为是否蓄意,他可以解释成是不小心把油撒了。由于没有第三者在场,余士雄还可能反过来告小红诬告。总而言之,他往楼梯上倒油这一行为和晓雪摔下来不构成直接、唯一的因果条件。”
“就是说很难告下来?”
“如果不能提供其他物证,公安机关立案侦察的可能性都不大。”
“这我不是没料到。”
“不过你别灰心,我觉得你可以试试其他途径。”
“什么其他途径?”
“小红不是多次听到和看到过余士雄虐待晓雪吗?晓雪身上又留下了永久性伤痕,你们完全可以把这种情况反映到妇联,如果能让妇联出面,代表晓雪向法院起诉,指控余士雄的虐待罪,胜诉把握就会比较大,如果罪名成立,可以判余士雄三年以下徒刑。”
大洪插嘴:“三年以下?那不太便宜他了?”
罗毅不这样认为:“现在最主要的就是把晓雪从余士雄身边救出来,三年还是一天,管不了那么多了。”
罗毅按照司马瑜的建议开始奔波于全国和北京市妇联,他反映的情况引起了妇联干部的注意。她们向罗毅保证会对此进行调查,如果情况属实,并且能认定任晓雪确实丧失了行为能力,妇联可以代表她向法院提出起诉。但是罗毅说出他的担心:“从前晓雪也向区妇联反映过她的遭遇,但因为余士雄有一定社会影响力,最后不了了之。所以这次,我直接来找你们全国妇联,我怕又一次无疾而终。” 妇联干部表示:“这一点请你放心,不管余士雄是什么身份,有多大能量,只要我们发现他确实损害了任晓雪的身心健康,侵犯了妇女的合法权益,就一定会运用法律武器保护受害者。”
罗毅立刻安排妇联干部与小红见面谈话,又亲自陪同妇联干部出入外资医院,查寻晓雪的病历。他把他力所能及的都做了,开始焦灼地等待。
几天以后,妇联干部电话通知罗毅,她们决定正式代表晓雪向公安机关报案,罗毅握着听筒,突然觉得阴霾消散,他感到自己和晓雪不再孤立无援。
几乎是迅雷不及掩耳的,妇联干部和警察一同来到银湖别墅808栋,出现在余士雄面前。他们要带走任晓雪,把她送到精神病医院,也就是说,解除余士雄法定监护人的权利。
余士雄装出一脸迷惑:“你们要把我太太送进精神病院?这是怎么回事?”
“我们接到知情人举报,反映你长期虐待妻子,造成她精神失常。”
“这是天大的笑话,你们怎么能随便听信谣言?”
“是不是谣言我们会进行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本着人道主义原则,要维护妇女接受治疗的基本权利,所以妇联决定监督任晓雪到精神病院进行检查,如果她被确诊已经患上精神病,就必须留院治疗,请你把她交出来。”
余士雄拿出他惯用的一套:“你们妇联赵主任和市局段局长全是我的朋友……” 妇联干部和警察全不作反应。
余士雄自认自己在这一回合的较量中落败了,他没想到罗毅会剑走偏锋,选择妇联做突破口,刺激他的软肋。他把疏通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警察局,但是妇联一出面,他的关系就无奈地告知他:司法程序已经启动,谁也阻止不了!余士雄只好交出晓雪,眼睁睁看着妇联干部和警察带着她离开自己,现在顾不上晓雪了,他要考虑如何应诉和一旦被认定有罪如何自救的难题。
罗毅在晓雪入院三天以后被妇联干部带往北京市精神病总医院,见到了晓雪的主治医生,罗毅最关心的是:“她康复的可能性大吗?” 医生说:“象她这样的病例很难预料,如果能医治成功,还是基本可以恢复正常人的生活,但也不排除一直就是这种样子。初期治疗非常重要,她已经失去了最佳的治疗机会,从现在起绝不能再让她受任何刺激。我们对她采取了保护措施,现阶段拒绝任何人探视她。”
罗毅请求见见晓雪,但没被允许,他只能在病房外,透过探视窗遥远地眺望晓雪。病房里有四个病人,疯态各异,有的自言自语,有的来回走动,只有晓雪安静地坐在床边,挂着梦幻的笑容,仿佛灵魂出窍。罗毅想到她有可能永远这个样子无法恢复,潸然泪下。
公安机关在罗毅和刘小红的配合下,掌握了足够证据,可以证明余士雄从精神和肉体两方面长期虐待任晓雪,并对她精神失常负有无法推卸的责任,就将证据移交法院,由法院正式对余士雄提出了起诉。起诉前几天,余士雄被警方拘捕。
由于妇联等社会力量的介入,法院迅速开庭审理余士雄涉嫌虐妻和故意伤害案,余士雄终于被罗毅送上了被告席。刘小红出庭作证,她在罗毅目光的鼓励下,提供证词说曾经多次看到和听到被告虐待任晓雪,并把晓雪从温哥华回北京一个月内她看到的怪异现象陈述了一遍。
但是法庭最终以公诉人无法提供直接证据为由,对余士雄的故意伤害行为不予认定,这样就让他逃脱了最大最严厉的惩罚,只被追究了虐待罪。当法官宣读出“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260条第2 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余士雄犯有虐待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剥夺政治权利2年” ,罗毅无法感到畅快,他的确让凶手坐了牢,但不是凶手应该坐的年头,短短三年,的确便宜余士雄了。罗毅唯一欣慰的是,判决给晓雪离婚提供了无可辩驳的理由,她终于能够离婚了,但还要等到她恢复神志,自己提请,这又很难。
罗毅意外回京,滞留了两个月,史蒂文曾经多次催促他返回事务所,现在余士雄案结束了,他该回温哥华,继续他的加拿大律师生涯了 ,罗毅开始收拾行李,却发现母亲背着他在偷偷哭泣。
“妈,你怎么哭了?我又不是不回来了。”
“你一回来就忙着跑案子,案子完了,你又要走了,不能多待几天吗?”
“我的假已经超期了,再不回去,说不过去。”
“那谁知道你再回来是什么时候?”
“妈,我答应你,一有空就回来。”
“晓雪那边……”
“她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医院和妇联负责照顾她,我可以放心地走。”
“以后你打算……”
“以后的事,再说吧。” 这的确是让罗毅左右为难的窘境,晓雪的疯态遥遥无期,他的大好前途却在大洋彼岸,他被残酷现实和美好理想撕扯着,未来是怎样的?矛盾摇摆使罗毅本来一目了然的清晰前途变得充满不确定性。
离开北京之前,罗毅最后去了一次精神病院。这时主治医生已经了解了他和晓雪的关系,并且得知他即将远赴他国,所以允许他和晓雪见面。但是罗毅拒绝了,和晓雪说什么呢?告别?还是欺骗?他仍旧站在病房门外,透过玻璃窗,眺望里面的晓雪。病房里仍旧是其他病人各行其是,独晓雪安静地站在窗口向外眺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罗毅的泪水慢慢充满眼眶,他再也忍不住了,必须离开。病房里的晓雪不知道罗毅来过,又走了。
大洪决定和罗毅一同返回温哥华,把素食厂卖了再回北京。杨夕到机场给他俩送行,絮絮叨叨叮嘱大洪:“不是已经电话联系好几个买主了吗?别花太多时间讨价还价,反正已经亏了,不在乎多亏一点,关键要早去早回。”
大洪说:“知道,不能让你望穿秋水。”
“谁望你呀?”
“那我就多花时间,撒开了和人家谈价钱,但凡一点不满意,我绝不出手。”
“你敢?!”
俩人看到罗毅一直心事重重,知道他放不下的是晓雪,杨夕安慰他说:“罗毅,晓雪那边我会常去照顾,你放心走吧。” 罗毅能做到放心吗?还是放下的是心?
登机前,杨夕紧紧抱住大洪,在他耳边低语:“我等你回来。”
在飞机升空离开故地的一刹那,罗毅突然被一种锐利的痛楚袭击,他被这疼痛反复绞动,几乎撕裂,疼痛切肤之中他清晰看到了自己留下的是什么!
一周以后,大洪卖掉了自己的素食厂,退租了和杨夕同居的威士拿住处,把自己和杨夕的东西装进两只大皮箱,两个人在加拿大生活几年的所有痕迹就这样被凝聚在两只行李箱中。大洪有些感慨,有些眷恋,他坐在即将离开的房间里,最后回顾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幕一幕。
电话铃响起来,大洪知道这是罗毅打来的,他们说好今天由罗毅为大洪送行回国,不知什么时候再见了。大洪结束回忆,接起电话,罗毅在电话里说:“我到你家门外了,能走了吗?”
大洪说:“走。” 他拎起两只大皮箱,永远走出了这个房间。
罗毅已经等在他家门外,他看见大洪出来,就打开自己的后备箱,接过大洪的一只行李,往里面放。大洪看到后备箱里已经有了一只皮箱,加上他的两只,满满登登,三只。
大洪问罗毅:“这皮箱是你的?”
“啊。”
“你也要走?”
“我把事务所的工作给辞了。”
“你不想留加拿大了?”
“你们都走了,我一个人留这,有什么意思?”
“你哪是为我们?是为回去守着晓雪吧?”
罗毅只笑不答,他的笑容从来没这样轻松过,因为他抛弃了自己所有的全部东西,只剩下身边一个人,所以身轻如燕。
“你真要学我和杨夕当海归派?”
“我决定了,晓雪在哪,我在哪。”
就这样,我们所有的主人公全部告别了温哥华,回到了北京,他(她)们的家。
就在什刹海的冰面上,在追逐欢笑的滑冰人群中,大洪推着冰车上的杨夕奔跑,杨夕笑着叫着,乐疯了。大洪脚下一滑,不小心跌倒,就势往冰面上一躺,不起来了。杨夕赶紧从冰车上下来,拉大洪起来。大洪赖着不动,说:“没事,我躺这舒服舒服。” 杨夕说:“没听说过,起来!” 两人同时想起了过去的一幕,与此刻有些相似,会心地对视微笑。 大洪美滋滋地躺着说:“我怎么觉得这的冰面比加拿大地板舒服呢,你说为什么?” 杨夕说:“这还用问,我成你老婆了呗。”
大洪咧嘴傻笑,得意!美!
罗毅又来到精神病院,这是他回国定居半月以后第一次来到这里。半个月里,他利用积蓄买了一处小小的房子;面试了几家国内大型律师事务所,被其中一家吸纳为职业律师,享受高额月薪和诉讼费用。一切安顿停当,罗毅觉得自己有资格娶妻成家了,才去看晓雪。他要接她回家,等她恢复神志,帮她离婚,最后娶她,要她一辈子。
他到的时候,晓雪正坐在花园的长椅上晒冬天的太阳,罗毅坐到她身边,轻声呼唤她“晓雪” 。晓雪抬头看到他,不相信是他,站起来要走,嘴里说:“不是你。”
罗毅一把抓住她:“晓雪,对不起,我知道你在等我,我来晚了。”
晓雪使劲甩他的手:“不是你!不是你!”
罗毅抓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是我,真的是我,我来了。”
晓雪摸到了他的肌肤,触到了真实的质地,一下子哭了,紧紧抓住罗毅,仿佛怕他走掉似的:“你骗我,你很久没来了,去哪了?是不是马上又要走?”
“不走了,这回不走了,我就留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真的?”
“真的!”
晓雪笑了,挂着一脸的泪痕。
罗毅从衣袋里拿出他过去送给晓雪、后来又被他抛出窗外的那枚戒指:“晓雪,你还记得它吗?” 晓雪拿过戒指,左看右看,她想不起来。罗毅告诉她:“它是我过去送给你的,你离开加拿大的时候,把它还给了我。当时我一气之下把它扔了,过后花了三个小时才把它从街上找回来。” 晓雪喜爱地把玩戒指,说:“真好看。” 罗毅拿过戒指,把它重新套在了晓雪的手指上。
晓雪把手上的戒指举到阳光下,钻石折射着太阳的光芒,晓雪冲罗毅微笑,是前所未有的灿烂笑容。
罗毅笑着回应,但他的笑容里有几分苦涩。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