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ocument.write('  赵律师再次会见罗天林时,第一句话就告诉他:“你儿子回来了,他要想办法替你还钱,如果他能做到,你还有希望。” 然而这个消息引起的反应却令律师大感意外,被捕后一直保持冷静的罗天林此时却情绪失控:“不!我的事不要他管,您替我告诉他,让他马上回加拿大,好好念他的书!”

  赵律师没想到罗天林会是这种态度,但罗母却料到丈夫会如此反应,只有她清楚他心里想的是什么。早在拿了不该拿的钱之际,就预见到可能总有这么一天,早已在心里反复掂量过,把得失都计算明白了,上了年纪的时日无多,年轻的还要来日方长,钱退回去,也只是捡条命,剩下的尽是铁窗岁月,不如用自己给儿子换个未来。

  然而罗毅却无法承受这样的父爱,父亲用生命为他成就的未来,他怎么能去享受?他理清思路,拨通了自己留给晓雪的手机。电话只响了一声,就传来晓雪关切的问候:“你总算来电话了!还好吗?” 知道晓雪一直在等他的电话,罗毅一阵心酸,这种时候,万里之外这个柔弱的声音竟成了他唯一的依靠。

  罗毅托晓雪把自己在温哥华几家银行里的所有存款全部转汇到北京,因为牵涉到手续问题,他让晓雪去找杨夕帮忙。晓雪知道这是罗毅父亲的救命钱,连忙以最快速度照做了,第二天就和杨夕把罗毅名下二十几万美金存款汇往北京。

  这天银行下班,杨夕回了家,大洪超市没下班,王平平去语言学校上课,她正好可以独自清净清净。杨夕一直在为罗毅担心,家里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他能承受得了吗?恰巧大洪感冒,经理让他提前下班。他回到家,见杨夕一人正发呆,就叫了她一声。杨夕意外地问:“你怎么这会就回来了?” 大洪说感冒了,杨夕要给他找药,被大洪一把拉在身边坐下:“我吃了,你陪我待会。” 现在这个家里,他们能毫无遮掩真实相对的时间并不多。王平平还有一个小时才回来,大洪和杨夕静静享受相依相偎的安宁。

  谁也没想到,王平平就在这时推门进来了,大洪和杨夕一起抬头看,等反应过来下意识分开,王平平已经瞪他们十几秒了,他俩欲盖弥彰的全部过程被她看得清清楚楚。三人愣了有一分钟,王平平在脑子里把自己来温哥华以后的感情变故过了一遍,安上杨夕,立刻找着了来龙去脉,她心里顷刻间明镜似的雪亮。杨夕大洪对刚才的场面无法解释,也不想解释,谜底早晚要揭穿,现在揭了就揭吧。

  王平平打破沉默,说了句:“大洪你来一下。” 就走进了她和大洪的房间,大洪看了杨夕一眼,跟了进去,他进去以后,王平平把房门关上了。

  “你说喜欢上的女孩,就是杨夕?”

  “你都看见了。”

  “其实我早猜到是她。” 王平平出奇地冷静,“我知道你感冒,一直惦记着,课间给你打电话,你们同事说你回家休息了,我不放心,请了假跑回来看你,没想到看到这么一出。”

  “平平,那个人是谁并不重要……”

  “对,什么都不重要,大洪,咱们搬走吧。” 王平平紧紧搂住大洪,“你要不愿意,我也不是非搬不可,反正甭管这人是杨夕还是什么牛夕、马夕,我的态度都一样,我大老远奔你来了,就希望咱俩好好在一起过日子。”

  大洪能说什么?王平平不吵不闹无怨无悔就把他陷在了进退不得的僵局里,因为爱的理亏,所以无法走的决绝,但是事已至此,他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当晚,他抱着被子枕头住到了客厅里,王平平看着,没拦他。

  大洪房间整晚都没有传出预想的吵闹声,杨夕躺在自己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起夜,她一眼看见大洪躺在沙发上,睁着双眼,见她出来,就定定望着她,俩人在黑暗中遥相默默对视了好久,然后被一阵断断续续的哭泣惊动,是王平平梦魇中发出的声音。

  大洪赶紧回到自己房间,叫醒王平平,王平平惊醒过来,泪眼朦胧地看着大洪,死死抱住他的胳膊,说:“大洪,我不让你走!” 大洪一阵心酸,知道她的理智可以控制白天,但是深夜她还是逃脱不了伤心的梦魇,他安抚地拍着她的后背,只能说:“就是做梦,没事,我不走。” 离开了半个夜晚,他还得回到自己床上。

  杨夕在客厅里听到了一切,她默默地回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她是理亏的,所以注定得不到安慰。

  第二天一早,杨夕浮肿着一张脸到厨房做早点,王平平出了大洪卧室,踢踢嗒嗒也进了厨房。杨夕本想与她目光相遇,就势打个招呼,结果发现王平平对她视若无睹,象没看见一样,径自哼歌淘米熬粥。两人谁也不看谁,各干各的,眼里完全没有对方,又无时无刻不在注意对方。

  大洪出了卧室,王平平赶紧过去摸他的额头,一边埋怨:“你怎么起来了?烧还没退呢,不让你躺着捂汗吗?快回床上去。” 大洪说:“我想喝口水。” 王平平立刻端茶倒水:“喝水叫我一声不就行了吗?快回屋,我把水给你端进去。”

  王平平如此举案齐眉,杨夕知道她在秀给自己看,这种作秀昭示着王平平一夜思考的最终决定就是据理力争绝不放弃,所以杨夕做不到视若无睹,做不到不往心里去,她的感受犹如打翻调料瓶,五味杂陈。王平平继续在她面前表演贤惠,在厨房和卧室来回奔走,对大洪殷勤伺候。杨夕看不下去了,抓起外套和包,匆匆逃离家门。

  杨夕上班上到下午的时候,大洪打来了电话,杨夕问他:“感冒好点了吗?退烧没有?” 大洪说:“退了,我已经上班了。” 杨夕又说:“你自己多注意点,还有事吗?” 大洪说:“没事,就是想听听你的声。” 之后两人都没话了,一夜之间,王平平的有理有节把他俩逼进了尴尬境地。杨夕最后说:“那我挂了。”

  当晚杨夕回家,一进门,就看见王平平坐在客厅沙发上,摆出一副等她的样子,没错,是专门等她。

  杨夕见王平平不遮不拦直盯着自己,就搭讪说:“你没上课去?”

  “一会就去,现在正等你呢,咱们能聊聊吗?”

  “聊呗。”

  “杨夕,你今年也就二十四五吧?你猜我多大了?还猜什么呀?大洪跟你说过吧,我比他小两岁,今年三十。女人过了三十,就该安定了,你说是不是?”

  “王平平,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咱们都是女的,可又不一样,你年纪轻轻,正是好时候,人漂亮,有学问又有气质,咱俩放一块,根本就没法比,这我都知道。别说是大洪,就是比大洪再好十倍的男人,跟你一屋檐底下住着,他也得活动心眼。所以,大洪喜欢你,我能理解。可你喜欢大洪,我就不理解了。没错,你年轻,又在国外,接受的都是西方人处理感情的方式,没把男女之间的事看得多重,打个情骂个俏都是顺便的事,玩玩怕什么。可你不该挑上大洪,他配不上你,也没资本跟你玩,我们玩不起,你懂吗?”

  “我没想跟谁玩,我喜欢大洪是认真的。”

  “认真?你来加拿大是为留学,我来这就为了和大洪在一起,你说咱俩谁对他更认真?”

  对于她的反诘,杨夕还真回答不出。

  “该说的话我都说尽了,大洪对你和对我意义不一样,我不会把他让给你!”

  发布完宣言,王平平走了,剩下杨夕吐不出咽不下在那难受,她最郁闷的不是对方不让的姿态,而是那么读解她的感情,她还没有机会辩白,因为爱不是说的,要靠做,可她这种处境什么都做不了。

  罗毅几天后收到了晓雪汇到北京的钱,约合两百万人民币左右,距离还清受贿金额还差一百八十万。他开始和母亲四处奔波借钱,求遍了所有亲戚朋友,吃了太多闭门羹,听了太多含蓄或者直接的拒绝,看了太多掩藏或者毫不掩饰的冷眼,总算借到了几十万。罗毅在这段时间里不仅收获了巨额债务,还收获了前所未有的屈辱,他知道母亲比他更难以承受这种落差,所以他逼迫自己由表及里炼就了一道铜墙铁壁,遇事永远微笑。母亲彷徨无依时,永远能从儿子脸上找到笃定的神情,这时她就会感到一些心安。她发现骄傲的儿子一夜之间学会了忍辱负重,她觉得他不再是个男孩子了。

  全额退还受贿金额,罗毅觉得不大不可能了,但是赵律师预计目前的状况已经可以确保罗天林不死。父亲不死不是罗毅的唯一目的,他想把那些本不属于他们的脏钱一分不留,他最后想到了自己留在温哥华的跑车和公寓,他再次给晓雪打了电话,让她替他把车卖了,然后把钱汇过来。

  晓雪开着罗毅的跑车来到二手车交易行,汽车经纪给出了一万美金的收购价,晓雪不满意,又把车开了回来。然后她到银行取出自己存款中的两万美金,汇给了罗毅。

  罗毅接到钱十分纳闷,打电话问晓雪:“我那辆车怎么能卖到这个价钱?” 晓雪骗他说:“你的车车况不错,而且我很会谈价钱。” 罗毅就相信了。

  再没有酬到其他钱的可能了,罗毅把所有钱换成现金,装进一只皮箱,在赵律师的陪同下走进检察院,找到了负责父亲案子的检察官。检察官仿佛很了解他的情况,问他:“你在温哥华留学?” 罗毅说:“对,这次我是专程为父亲的事赶回来的。” 检察官说:“你回来得正好,我们正打算找你了解一些情况呢,你反倒主动来找我们了。” 罗毅知道他们找他要问的,就是父亲陆陆续续把受贿金转到温哥华的事,他把皮箱放到检察官面前,打开它,露出满满一箱钞票,检察官立刻明白了他的来意。

  罗毅替父退还大部分受贿金额,使罗天林案陡然加快了进程,进入最后的庭审阶段。罗毅永远忘不了宣判那天父亲对他投来的怨恨眼神和最后对他说的话。

  审判长最后宣布:“被告人罗天林,在任职期间利用职务之便为他人谋取利益,收受他人股票及现金、实物,折合人民币三百八十万元,主动归还三百二十六万元人民币,依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百八十三条第一款、第三百八十五条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罗天林犯有受贿罪,判处死刑,缓期二年执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

  宣判之后,法警把罗天林押下法庭,当他们经过罗毅身边时,父亲忽然愤怒地对儿子厉声质问:“这就是你要的结果?!” 罗毅望着父亲被两名法警架上囚车,突然间感到巨大的委屈,他和父亲竟然因为爱变成了一对宿敌。

  就在王平平与杨夕谈话之后,杨夕不再回和大洪合租的住处住了,大洪不知道有这样一场谈话,他来到银行叫出杨夕,问她怎么回事?现在住在哪?杨夕什么也不想说,说了也无济于事,躲开是她唯一能自主的行动,所以她只告诉大洪:她住在晓雪那。

  大洪问她:“我让你难受了,是吗?” 杨夕却说:“我知道现在你比我难受。” 大洪保证:“我不会让这种状况一直继续下去。” 可他能做出什么决断的事?决断就意味着伤害,他肯伤害谁?杨夕体会他的苦衷,知道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说:“你不用担心我,我挺好的。” 俩人说到这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大洪离开银行,对未来一片茫然,他的心向着杨夕,可脚却和王平平死死捆在一起,不是王平平捆他,是他自己捆自己,没有金刚钻,别揽磁器活,他这种人根本不配移情别恋!

  晚上回家,大洪发现王平平不但在家,还做好了晚饭等着他,而平时,这应该是她到语言学校上课的时间。王平平说她把语言课的时间调了,以后每天下午两点到四点去,这样就可以回家为大洪准备晚饭了。大洪无言以对,想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怎么都觉得这不是人话,就烂在了肚里。

  王平平对杨夕连续几天不回来仿佛无知无觉,大洪也不提,大家心照不宣。吃完晚饭,大洪又发现王平平在报纸招聘广告上勾勾画画,正猜她是不是要去应聘打工,她已经拿起了电话,用磕磕绊绊的英文说:“是百兴餐馆吗?我看到你们在报上招聘杂工的广告,我想应聘。我是中国人,英文不好,正学呢,不过杂工对英文要求不会很高吧?我什么都会干!没问题,我明天就去面试行吗?下午五点,好的,您说,我记一下,明天下午见。”

  王平平放下电话,大洪问:“你开始找工作了?” 王平平说:“我也不能一直闲在家里,总得学着适应生存呀。”

  “你能这么想就对了,我想跟你商量一下,等你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慢慢稳定下来,我替你租个房子……”

  王平平瞬间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呀?是要赶我走吗?你放心,我有手有脚,不会一直赖着你,我也不用你替我负什么责任。”

  大洪被她呛吃得灰头土脸,但总算说出了一些心里的打算。就因为这点打算露了苗头,俩人一夜冷战。

  第二天,王平平赌气出门,赌气上完语言课,就赌气去百兴餐馆见工。她按照前一天电话的指示,坐巴士在餐馆附近站台下车,东张西望辨别了好半天,才决定向一个方向走去。她寻找着第一个参照坐标加油站,可走过了几个路口,还看不见加油站的影子。她斗胆拦住一个行人,连说带比画问人家百兴中餐馆在哪?人好不容易听懂了,接着就抱歉说不知道。这样磕磕巴巴问了几个人,没人知道,王平平绝望不问了。

  她站在不辩东南西北的街上,天色越来越暗,她想到了最后一招,就不找加油站,也不找百兴餐馆了,专找电话亭。温哥华街道上的电话亭寥若星辰,王平平奔波了一个小时之后终于找到一个,她打给了百兴餐馆的老板:“您好,我跟您说好五点到您那面试应聘的,可我找了好久了,怎么都找不着地方。” 电话里问她:“你现在在什么街?” 王平平四顾茫茫:“我不知道。” 电话里只好说:“你可能走错方向了,这样吧,你明天上午再来,十点钟。”

  王平平挂了电话,现在她不用赶着去见工了,可以回家了,可是她连巴士站都找不着,更别说回家的路了。王平平自打到温哥华之后所有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她一屁股坐在路边,哭了起来,边哭边骂:“都怪陆大洪!都怪杨夕!”

  半小时之后,大洪在超市接到了皇家骑警的电话,问他:“王平平是你的朋友吗?她迷路了,说不清家的位置,请你把具体地址告诉我,我们送她回家。” 大洪赶紧报告了自己的住址,然后请了假跑回家,等待警察送王平平上门。他进门没一会,门就自己开了,进来的却是杨夕。

  杨夕见大洪在家,有些意外:“你没去上班?”

  “我回来等王平平,警察正送她回来。”

  “她怎么了?”

  “出去找工作迷路了,都怪我不好,她在国内一向分不清东西南北,我就不该让她一个人去见工。”

  大洪的自责情绪让杨夕有些受不了,她现在一人在外面住着,心里的难受,大洪可曾这样体恤?她转头往自己屋里走,说:“我回来拿点东西。” 大洪在内疚的情绪里愣了一会,听到杨夕房间里的声响,突然意识到她可能会有的情绪,就走到她门口,想推开门说几句话,就在这时,警察按响了他的门铃。

  大洪打开门,看见王平平披着一件警服,身后跟着一名警察,警察问他:“你是陆大洪?”

  “我是,谢谢您送她回来。”

  “你的朋友语言不通,你应该对她的出行负责任,以免发生意外。”

  “是我的疏忽,给您添麻烦了。”

  警察走了,大洪把王平平接进屋里,说:“平平,是我不好,下次见工,我送你去。还有这的街道名和门牌号,你得记住,要是记不住,就写张条随身带着。” 王平平满腹的怨气还没消散:“反正这我也住不长,记它干嘛?” 大洪避其锋芒,不接她的话茬:“饿了吧?我给你弄点吃的去。”

  就在这时,杨夕开门从自己房间走了出来,拿着一袋东西准备离开。本来这应该是一次视而不见的交会,但是王平平压抑已久的怨气就在这时找到了出口。她噌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气恼地冲着杨夕嚷嚷:“好啊,我说大洪今天怎么没送我去应聘呢,敢情就等我前脚走了,后脚把你找回来,你们俩就那么迫不及待要往一块腻?” 杨夕被她说得愣住了,这是哪跟哪呀?她来不及做出自己的反应。

  大洪赶紧阻止王平平:“瞎说什么呢你?你跟人约五点钟见面,正是我上班时间, 你不清楚啊?”

  “我瞎说?她都好几天不回来住了,干嘛偏赶我不在的时候回来?”

  “我说你别成心找茬啊,杨夕住这,什么时候回来还得跟你商量?再说你明知道我是在超市接了警察电话才回的家,要不然我还碰不上她呢。”

  “你意思是我还成全你们了?” 王平平把头转向杨夕,此时她只有怨恨,没有理智,“不要脸!第三者插足!”

  杨夕从来没有面对过象此刻这样泼妇骂街的场面,有理讲理是她的长项,没理耍小性是她的最后底线,骂街她不会,对于市井谩骂词汇的掌握量为零,她张口结舌了半天,终于不战而降,一言不发开门走人。

  杨夕的沉默纵容了王平平,她冲着杨夕的背影乘胜追击:“留学生了不起呀?你就是第三者!狐狸精!” 大洪忍无可忍,对王平平大吼了一句:“够了吧你!” 王平平被大洪的怒吼吓住了,她认识大洪的历史中,没见他这么凶过,她从他的怒吼中立刻反思到了自己的过分。就在王平平目瞪口呆的时候,大洪走回自己的房间,用力摔上了门,把王平平独自抛在客厅。

  从那句怒吼之后,大洪彻底不理王平平了,他把自己反锁在卧室里。王平平在客厅里度日如年,一直盼大洪走出房间,给她个机会道歉。她不是蛮横无理的女人,但她刚才真失控了,可一想到自己失控的原因,她不该失控吗?她坐在客厅也是泪如雨下。

  深夜,大洪走出来,径直奔卫生间,王平平鼓起勇气怯生生地问:“大洪,你还生我气呢?” 大洪只说了一句:“你睡吧。” 就又消失在自己房间里。

  第二天直到中午,大洪才穿戴整齐重新走出房间,一句话不说直接上班去了。王平平就象被搁在了真空里,做什么说什么皆无回声,她这才感到了真正的难受,前一段她被斗志充沛着精神,昨晚一役她不但失去了敌人,也失去了大洪最后的留恋,她觉得自己被抛弃在一个孤岛上,此刻,是真的,被完全抛弃了。她觉得自己没意思,然后就想到了走,但走到哪里?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王平平接起电话,把自己的声音控制得很平静:“你好,请问找谁?”

  “陆大洪在吗?”

  “他上班去了,你晚上再打来吧。”

  “是王平平吧?”

  “我是,您是哪位?”

  “我是康兆明,不记得了?真失败,我怎么在你那过目就忘啊?”

  “您好,康律师,我记得您,您找大洪有事?”

  “其实是你的事,回头让大洪来一趟,把体检表给你拿回去。怎么样平平,久别胜新婚,日子过得跟蜜月似的吧?”

  “我……” 王平平没说音就岔了。

  “你怎么这声?大洪欺负你了?”

  王平平忍不住哭出声来。

  “别哭,别哭,有什么事慢慢跟我说。”

  康兆明的柔声细语让王平平突然有了倾诉的欲望,或许她本来就渴望倾诉吧,她说了出来:“大洪他……变心了。”

  “你一人在家?大洪可真是,怎么能把你一人扔家里呢?我这就过去看你。” 康兆明挂断了电话,二十分钟后,他按响了大洪住处的门铃,王平平打开房门。

  “康律师,你还真来了。”

  “我听你在电话里哭,心里不踏实,我能进屋坐坐吗?”

  “您请进。”

  康兆明走进客厅,一眼看见地上摆着皮箱:“怎么,你这是要走?”

  “我不想待在这了。”

  “大洪知道吗?”

  “我不想让他知道。”

  “怎么就到这一步了?用我跟大洪谈谈吗?我跟他是朋友,我说的话,他应该听得进去。”

  “能说的我都说了,再说就没意思了。”

  “那你打算上哪去呀?回国?”

  “我这样怎么回去呀?去哪都成,反正我不想在这屋里再待下去了。”

  “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劝你再考虑考虑,还是留大洪身边吧。”

  “不是我不想留,是他……我再赖着他,就太没脸了。”

  “那你去哪,我送你。”

  康兆明把王平平的皮箱放进自己汽车后备箱,然后极其绅士地照顾她坐进副座,自己才上了车,问她:“你有目的地吗?”

  “我人生地不熟的,您能给我介绍个便宜一点的旅馆吗?我身上钱不多。”

  王平平这样说话的神态让康兆明顿生疼惜,他说:“你这么说,我就算知道有便宜一点的旅馆,能忍心让你住进去遭那份罪吗?……要不,你到我家去住几天?我那房子大,有专门的客房,我白天上班,一般很晚才回家,你可以不受打扰好好休息,等冷静几天,再找大洪好好谈谈。”

  王平平有些犹豫,康兆明彬彬有礼下的关怀让此刻的她感到温暖,但去他家……康兆明说出了她的心思:“你是不担心孤男寡女住着,我会冒犯你?”

  “没有,我看出您是好人。”

  “你眼力还不错,相信我,大洪是我朋友,你我也觉得是好女孩,我由衷希望你俩能重归于好。”

  这句话彻底打动了王平平:“会不会给您添麻烦?”

  “大家是朋友,客气就外道了。” 他发动汽车,拉王平平离开大洪的住处。

  当晚,大洪回家,发现房间里一片漆黑,他开灯找遍每个房间,没有发现王平平的身影。大洪冲进卧室,打开衣柜,发现里面属于王平平的衣物都被拿走了,他明白王平平出走了!他脑子一片混乱,觉得自己从前天到此刻没一件事做对,事态每一步发展都不在他的预料里,他就象一个左右扑火的蹩脚救火员,哪边火都没扑灭,却自身都难保了。他必须找一个能让自己冷静下来的力量,于是给杨夕打了电话,杨夕说她立刻赶来。

  在等杨夕来的空档里,大洪的脑子渐渐清楚起来,他想到王平平在这里没有朋友,只能去住旅馆,于是他摊开城市黄页,开始挨家询问旅馆有没有叫王平平的中国女客人投宿。杨夕赶到,什么也没说,帮他一起查打电话,两人拨号拨得手指都木了,还是没找到一点王平平的线索。

  大洪并不知道,此刻的王平平已经从最难过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了,康兆明带着她在夜幕降临的城市里开车兜风,陪她吃饭,给她讲各种笑话,逗得王平平在这个本该十分难过的夜晚竟然高兴起来,并且因此对康兆明充满感激。

  康兆明最后领王平平回了自己家,把她领到客房,问她:“这行吗?”王平平发现这是一间很舒适的房间,就说:“行,谢谢!”

  “你要是害怕,就从里面锁上门,不过我这是高尚社区,一向非常安全,除非你担心我。” 开完玩笑,康兆明正经起来,“别想那些不开心的事,好好休息。我说平平,要不你给大洪打个电话?他没准正满世界找你呢,别让他着急。”

  “他活该着急,我不给他打。”康兆明笑笑,给她带上房门出去了。王平平犹豫了半天,还是拨通了大洪的电话。

  电话铃响起时,大洪和杨夕和衣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杨夕先被惊醒,然后把大洪晃醒:“大洪,有电话,我怕是王平平,听到我在这不好。” 大洪接起电话,“喂”了一声,就听到王平平生硬的声音:“陆大洪,是我。”

  “平平?!你到哪去了?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你找我干嘛?以为我不赖着你就活不下去了?”

  “平平,都怪我,告诉我你现在住哪?什么旅馆?我去接你回家。”

  “我不想回去,我住在外面挺好的,给你打电话就是报个平安,你不用担心我,再见。”

  “平平,别挂!告诉我你在哪,你不想回家我不强迫你,就去看看你,好放心,这样总可以吧。”

  “我住在康兆明家。”

  “康兆明家?”

  “人家待我特好,又绅士又温柔,你别来看我。”

  “你怎么会去那?”

  “你不管我,以为别人都不管我啊?”

  “好,平平,我知道了,你自己小心。”

  “不用你操心。”王平平挂断了电话。

  杨夕问:“她在康兆明家?” 大洪皱着眉头纳闷:“谁知道怎么回事?我得去看看!”说完,穿上外套就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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